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大哥我错了 作者:置酒山亭   文案:   “直男”开窍,一发不可收拾。   【本文完结,入股不亏】   江恒星——一个身价近亿的“普通打工仔”,一个平平无奇的“0圈天菜”,一个美到雌雄莫辨的“钢铁直男”。   一时冲动,江恒星惹了个不该惹的人,直接把自己赔进去了。   江恒星(疑惑脸):“贴身助理”的重点难道不是“助理”吗?   周榭(耐心哄骗):正好相反。   江恒星(崇拜脸):老板好迷人哦。   周榭(循循善诱):那给你个机会来追我好不好?   江恒星:老子是个直男——老板好帅哦——老板身材好好哦——老板好man哦——老板好优秀哦——老板好难追哦。   周榭:对你一见钟情,对你用尽心机,对你死心塌地。   霸道se狼和他的小绵羊。   箭头极粗。   1v1,SC。   甜文,无虐,直掰弯,HE。    第1章 表白失败,惹上冤家。   “全剃?!”   灰发 Tony 手上的推子在江恒星颅顶上方悬停,皱着脸问他:“为啥啊星哥,你这小卷毛多个性!”   哪壶不开提哪壶,原本就摆着臭脸的江恒星脸色更臭了。   不过也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那脸太嫩,没人会怕小孩子发脾气。   他天生就长了张娃娃脸,皮肤又比很多大姑娘都白细,半长微黄的自来卷儿在头顶扎了个啾,有那么点儿美到雌雄莫辨的意思。   要是站起来,甚至还被当成过未成年。   虽然屡次三番地被误认为未成年小女孩,但江恒星实际上并不怎么在意,否则也不会开开心心活了这 25 年。   但他今天就是卯足了劲要把头发剃了,屁股往椅子上一拍,大有 “你不剃光老子就不走了” 的架势。   原因很简单,受刺激了。   就在刚才,他暗恋了三年的女孩子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把他拍了个趔趄:   “不是吧江恒星,我拿你当姐妹,你居然想泡我?!”   杀人不够,还得诛心:   “你瞅瞅你这小辫儿,还有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就算咱俩真好了,往出一走别人还以为咱俩是拉拉呢。”   江恒星:……   二十多年来的第一场暗恋以惨败告终。   事后总结经验,江恒星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头发——剪短了炸毛,留长了显娘的该死的自来卷儿。   索性剃个干净,连假发的样式他都选好了。   江恒星的态度坚决,但 Tony 却不打算做这单生意,直接把工具收到了抽屉里,双手抱胸站他身后,在镜子里跟他对视:“说说吧,什么情况?”   算起来,他租江恒星的房子也有个三四年了。作为房东,江恒星的房子干净、人好说话,对租客几乎有求必应。半栋楼上上下下几十个租客,除了特殊情况,鲜少有中途换房子的,大家的关系都很和谐。   租客里就数他跟江恒星的关系最好,俩人年纪相仿,时不时地还能约出来一起吃个串,江恒星有点什么事也都爱跟他念叨念叨。   在他看来,江恒星这个人名义上是拥有半栋楼的土豪房哥,骨子里其实还是个小屌丝。   江恒星一个月光是房租收入就有个小几十万,但却还坚持在一家房地产公司里做内勤,每个月领着五千块钱的工资,还干得美滋滋屁颠颠的。   就这么一个乐天派老好人的性格,能惹他生气的必定是大事了。Tony 一边是真关心,一边是真八卦,就想知道他到底受了啥刺激。   江恒星能看不出他的那点心思吗,他抿着嘴,一双桃花眼透过镜子瞪向 Tony,直看得 Tony 脸红心跳,举手告饶:   “我说,你别这么看我,咱俩撞型号,擦出火花来也没用。”   江恒星终于开了金口:   “滚!”   他最烦 Tony 把他划为同类。   哪条法律规定个子矮长得好扎小辫的男孩子就非得是 gay 了。   他,江恒星,直男,比铁还硬比钢还强,的钢铁直男。   爱好女,盘靓条顺个子矮,的女。   Tony 被拒绝惯了,当即耸耸肩表示无所谓,还贴心提醒他如果哪天开了窍一定得跟自己讲。   江恒星冷着脸:“再废话这个月房租翻番。”   Tony:“嘤嘤。”   迫于房租的淫威,Tony 还是忍痛拿起了剪刀。就在他咬牙剪下第一刀的时候,江恒星的电话响了。   Tony 抚胸长吁一口气:“你先接电话。”   江恒星不耐烦地掏出手机,扫一眼屏幕,眉头皱得更紧了。   “喂,李老师,我是江恒星。”   “什么?……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Tony 在他身后竖起耳朵听了个大概:“大福又被欺负了?”   江恒星沉着脸嗯了一声,一把扯下胸前的遮布:“走了。”   “冷静!别跟人打架啊!”Tony 在身后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江恒星脾气好,什么样的玩笑都能接着,唯一的死穴就是他妹,现在还在读幼儿园的另半栋楼楼主江佳音。   谁要是敢欺负他妹,江恒星都敢直接上去跟人拼命。   江恒星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去了幼儿园,不出意外地又被保安拦下来了。   这是全沪城最贵的私立幼儿园,能来这里读书的孩子家里一定非富即贵,一到接送的时候整条街都停满了豪车,他的小电驴就如同鸡立鹤群一般特别扎眼。   再加上大福年纪虽小,但却多灾多难的,他平日里也不少往这边跑,保安早认识他了。   这里的保安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语气特别冲:“哎,今天有参观的,你那电瓶车别停门口。”   江恒星看他一眼,也不跟他计较,把坐骑停得稍远些,登了记后直奔教师办公室。   大福坐在李老师怀里,已经停住了啜泣,但脸上还挂着泪痕,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粘在了一起。   一看见他就伸长了双手,哭唧唧的:“哥哥抱。”   江恒星一看大福没事,先松了口气,把她从李老师怀里抱出来悄声安抚。   兄妹俩长得特别像,最显眼的是都有一头微黄的小卷毛,大福甚至比江恒星长得还漂亮,一双浅色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起来特别像混血。   李老师站起来,面露歉意:“抱歉,江先生,我们没照顾好佳音……”   每次来都是这一套话术,江恒星已经听到免疫了。他看向李老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些:“李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李老师面露尴尬:“我就转个身的功夫,就听见佳音哭了。后来查了监控,发现小周暮…… 亲了佳音一口……”   李老师转了个身,江恒星这才看见桌边上还站了个漂亮的小男孩,大概也是三四岁的样子,此刻还在偷偷看大福。   江恒星的火气噌地窜上了天灵盖,他问怀里的大福:“他除了亲你,还干别的什么了吗?拉你的手了没?摸你别的地方了没?”   大福把头埋在他颈间,摇摇头。   “那他除了今天亲你,以前亲过你吗?”   大福又摇头。   江恒星稍稍松了口气。   李老师适时解释:“他是插班生,今天是第一天上学。”   江恒星气笑了:“第一天来就对小女孩动手动脚的,以后可还了得?!”   李老师陪着笑:“他的家长马上也到了,到时候我会跟家长说一下的。他从小在加拿大长大的,可能那边的风气就是比较开放……”   江恒星听了不置可否:“李老师,麻烦你给大福拿件备用的衣服来吧,我摸着她后背都湿透了。”   “啊,马上。”   李老师带着大福换衣服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江恒星和小周暮。   江恒星走到他跟前缓缓地蹲下,看着自己的影子一点一点笼罩小小的身体,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粗着嗓子问他:“叫什么名字。”   “周暮。” 声音怯怯的,还有点吐字不清。   江恒星没听清,反问了句:“什么,秋裤?”   “周暮!” 小男孩有点生气,垂在身侧的拳头都捏紧了。   江恒星才不怕他,冷哼一声:“小秋裤,知道你星哥是干什么的吗?看见你星哥这拳头了吗?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欺负江佳音,这拳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你身上了,听明白了吗?”   周暮紧紧抿着嘴,不出声。   “嘿,小样嘴还挺硬。” 江恒星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忽然恶向胆边生,抬手对着他两腿之间弹了一下。   周暮的脸顿时憋红了,想哭还不敢哭。   江恒星心里暗爽:“再有下次,直接给你割了去。”   周暮小嘴一瘪,终于是没忍住,带着哭腔喊了句:“哥……”   江恒星哎了一声,被这声 “哥” 叫得挺舒坦,刚想说你哥原谅你了,就看见对面的墙上冒出来一道阴影,越来越大,直到把他的影子完全遮盖住。   江恒星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   他首先看见了一双锃亮的皮鞋。   然后是修身的西裤包裹下的笔直的腿—腿…… 腿…… 腿…… 腿。   江恒星的视线最少挪了五秒才看见那人腿的尽头。   社会你星哥:…… 人和人真的……   小周暮绕过他,跑到那人面前,学着大福的样子伸出双手:“哥哥抱。”   然后江恒星就听见一道冷淡的声音在高空中响起:“不用。”   顺着他的声音,江恒星的视线猛地抬高,落在那人脸上。   那是张颇为英俊的脸,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五官线条及其利落流畅。   那人刚好也在看他,眼睑下垂,半遮住修长的眼睛,此刻正认真地注视着他。   没有多凌厉,但江恒星的视线还是不自觉地躲了下。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小秋裤的家长了,刚才的那声哥应该是叫他的。   既然是敌方家长,那自己在气势上就不能怂。   刚才视线躲闪已经失了一局,他把原因归结于自己是蹲在地上的。   接下来的谈判过程中坚决不能再出幺蛾子。   于是江恒星站了起来。   他转回头,撑着腿站了起来,还对着墙整理了下面部表情,然后转身——   视线正对上那人的领口,江恒星甚至还看见了他若隐若现的锁骨。   社会你星哥:…… 大意了。   他忽然不想抬头跟人家第二次对峙了。   李老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破了僵局:“哎,你们都到了啊。”   那人闻言,转过身去跟李老师打招呼,江恒星在他背后轻轻地吁了半口气。   又失一局。   第三局坚决不能再出岔子了。   长方形的办公桌,两方家长对坐两边,李老师居中调停。   监控视频放完了,小周暮从头到尾的确只亲了大福一口,还贴心地帮她抹去了脸上的口水。   江恒星在心里骂了句小流氓。   李老师率先询问江恒星的意见,问他有什么具体要求。   江恒星看了对面那个臭球鞋一眼——刚才他跟李老师打招呼时说过自己叫周什么东西,但江恒星没听清,听起来像球鞋,便在心里这么叫人家。   臭球鞋今天穿得特别正式,七月里下火的天气,他却穿了一整套的黑西服,头发也抿得整齐,此刻正在把衬衣袖子一点一点地往上挽,看起来随意又自然,精英范十足。   江恒星在心里嘁了一声,腹诽你丫是公司刚上市还是刚参加完董事会,穿成这样吓唬谁呢。   最烦这种个子高长得帅的 “精英” 了。   臭球鞋慢条斯理地挽好袖子,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弟弟,又看向坐在对面的江恒星兄妹俩,脸上表情淡淡,仿佛觉得这压根就不是什么事。   江恒星的火气又冒上来了,他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输人不输阵,今天要是不帮大福找回场子,那以后这小流氓不得天天啃大福。   他身体向后一仰,冷笑一声:“首先,道歉。”   臭球鞋看着他的脸:“可以。”   江恒星又说:“以后让他离大福远一点,再有一次,让他调班没商量。”   臭球鞋依旧很痛快:“好。”   “家长回去好好教育教育,小时候就偷亲女同学,长大还了得。”   “对。”   “他俩的座位不能离得太近。”   “行。”   “……”   江恒星没话说了。   对方过于配合,导致他刚才刻意伪装出来的凶恶没地方释放,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   俩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撞片刻,李老师适时打破僵局:“那要不,今天就先这样?”   江恒星抱着大福走了,脚步有些快,完全不像是得胜凯旋,反而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周暮站在他哥身后,委屈得要命:“哥,他弹我小唧 / 唧……”   他哥站在走廊上,视线一直追随着江恒星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幼儿园门口的拐角处,这才慢悠悠地说:“没事,以后哥给你弹回来。”    第2章 改朝换代,人心惶惶。   江恒星把大福送到了幼儿园,刚进公司就察觉到气氛不太对。   大家来得都很早,就连平日里经常迟到的几个人都早早地坐到了工位上,面色凝重地盯着屏幕。   直觉告诉他,昨天他休息的时候,公司一定出事了。   果然。   就在刚才,他的顶头上司,公司内勤部部长扈伟刚偷偷在他耳边说了八个字:太子监国,要变天了。   江恒星头皮一麻。   这位太子爷的名号他早就听说过,早年留学加拿大,读书期间用了短短两年时间把北美分公司扭亏为盈,第三年实现利润翻番,是个厉害人物。   不止如此,他还在国外创办了自己的高科技公司,主攻芯片研究和新能源开发。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已经是在科技界叫得上名号的人物了。   高利润伴随的是高压榨,这位太子爷一向奉行国外那套狼性竞争法则,手腕相当铁血,据说他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 “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   公司里老早就传他要回来继承家业,但谁也没想到昨天他突然就空降在公司,还和董事会的几个元老吵了一架。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吵架的内容多少也流传出一点,其中最符合人民群众关切的内容就是——裁员。   江恒星所在的这家公司是国内老牌房地产企业,口碑高信誉好,老早就上了市,效益一直很不错。   老董事长随和,对下属要求不高,只要按时按质量完成工作,他不会去管你究竟是 996 还是 955.   工作环境宽松,待遇也还不错,留在公司里的人一个个的都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在这干到退休。   现在裁员的风放出来,可不就搞得人心惶惶的么。   尤其是中年职工,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房贷车贷要供,更是不想也不能被辞退。   扈部长摸了摸自己所剩无几的发帘:“小江,自求多福吧,我准备往别的公司投一下简历了。唉,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维持现在的薪资水平……”   江恒星看着扈部长既不伟也不刚的背影,心里堵得慌。   那种心情就像,原本一汪平静无波的湖泊,里面各种生物生活得好好的,偏偏龙王的傻儿子即位了,搅波弄涛,搞得大家都不好过。   他还打算下个月竞选后勤部副部长呢。   他们后勤部一共五个人,一个部长四个小兵。四个小兵里一个脚断了、一个得癌症、一个生孩子,所有的工作都落在江恒星身上,他要当这个副部长也实在没什么问题。   但太子监国,必然会冻结人事关系,恐怕接下来的竞选之路会出岔子。   江恒星搅了搅手里的咖啡,忽然有点讨厌这个素未谋面的太子爷。   后勤部多是些杂活,时忙时不忙的。江恒星无心工作,一上午了就打印了几份资料,剩余时间都在对着电脑发呆,心想横竖太子爷的手伸不到后勤部,那他摸一会儿鱼也没什么。   快到上午的时候,扈部长突然给他打电话,要他订个自家集团旗下的宴会大厅,准备今晚给太子爷,或者说新总经理,接风洗尘。   扈部长特意嘱咐了他今晚要全程跟进,江恒星应下,心里更烦了。   既然要全程跟进,那就意味着他没办法去幼儿园接大福了。   他们家虽然名义上拥有一整栋楼收租,但他爸妈却只留了一套房子自住,剩下的都分给了兄妹俩。老两口还拒绝了他的房租补给,至今仍在工厂上班,忙碌又勤恳,因此照顾大福的重任也就落到了他身上。   他要是没办法接大福,就得让他妈请假,比较麻烦。   想到这,江恒星更烦那个什么狗屁太子爷了。   再烦也得伺候。江恒星中午吃完饭就去了集团旗下的酒店,定人数、定标准、定酒、布置…… 全套忙下来,刚好到了晚饭时候,陆陆续续有公司的人到了,他又得忙着迎接。   这次晚宴,集团中层以上的干部几乎都来了,足足坐了十几桌,闹哄哄的说着热闹话,都翘首盼着见见这位传说中的铁腕太子。   江恒星把最后一位中层领导接引到座位上,刚好接到老扈的微信消息,让他抓紧时间去后台吃口盒饭,吃完了赶紧再回来。   虽然领导都这么发话了,但江恒星是不敢消失那么久的,生怕哪里出了岔子,再惹得新老板不高兴。   那别说副部长了,保不保得住工作都两说。   他去后厨点了份盒饭,端着进了宴会大厅,找了处不起眼的柱子躲着,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留意着大厅里的情况。   刚吃几口,大厅的门就被人从两边拉开了,全体人员登时起立,掌声雷动。   江恒星虽说讨厌这位新领导,但还是好奇他长什么样子,便躲在柱子后面偷偷地往那边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把嘴里的饭都喷出来。   新老板挥手拒绝了服务生的指引,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大厅,一边抬起左手向大家致意,一边大阔步地迈向主席台。   他身量奇高,腿长腰细。上身穿了一件黑色衬衣,袖口规规整整地挽到上臂,下摆束进修身西装裤中,显得整个人干净利落,精英范十足。   从大门到主席台不短的距离,他只用了几步就走了上去。先是扫视了一圈台下,然后才开始慢条斯理地进行自我介绍:   “各位群英的同事们,大家晚上好,我是周榭。”   ……   台上的新老板还在滔滔不绝地发言,台下的江恒星已经是冷汗涔涔。   这次他听清楚了,他叫周榭。   不叫球鞋。   这毕竟不是正式的任职会议,所以周榭在台上简单说了几句便下了台,落坐在首桌的主位。   老扈在厅里找了一圈江恒星,愣是没找到人,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去通知服务员上菜。   直到菜上齐,江恒星依旧躲在柱子后面撒癔症,脑子里想了无数种被辞退的理由——比如说明天进办公楼先迈了左脚,比如说后勤部不欢迎卷毛,比如说公司不招一米七二以下的男生……   “你干嘛呢!” 老扈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嘴里骂骂咧咧的,“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发微信也不回,躲在这抽什么风!”   江恒星看向老扈,一想到明天就要被辞退了,又想起他对自己的好,不由得悲从中来:“部长……”   “部长你个头!” 老扈恶狠狠地打断他,“你再不去催酒,别说部长了,明天咱俩一起滚蛋!”   他掐着江恒星的后脖颈,直接把他从柱子后面拖了出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十瓶人头马、十瓶百加得、十瓶 53 度飞天,再上 20 箱随便什么品牌的红酒,快去!”   江恒星乍一见光,有些心惊胆战地看向首桌,却发现那里只剩下几个董事凑在一起说话,主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周榭走了。   避免了直接被他看见,自己说不定还能多在公司留几天。   江恒星稍稍松了口气。   “快去!” 老扈在他身后又推了他一把。   江恒星连连答应,小跑着往大厅门口走,刚拉开大门,就一头扎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鼻尖有些痛,扑鼻而来的是混杂着白酒的馥郁和洋酒的浓洌,还有淡淡烟草味的复合香气,很好闻,很性感。   “对不起对不起……” 江恒星赶紧给人道歉,一边揉着鼻子一边抬头看向来人,随后动作一僵,剩下的话被卡在了嗓子眼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周榭眼睛里的惊喜一闪而过,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向江恒星,眼神里盈了笑:“又见面了。”   江恒星却没注意到这个,他此刻正欲哭无泪,心道还是不要见面为好啊。   老扈从屋里探出头来,“江恒星!你傻站…… 周总?!你你你你你…… 江恒星,你堵着周总做什么!”   江恒星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我我我我我没有啊……”   扈伟刚觉得自己一定是闻酒味闻昏头了,他居然看见周总十分短暂地笑了一下。   “嗯,你没有。” 周榭低头看向江恒星,“那是我堵的你?”   江恒星:……   江恒星:大哥我错了。   江恒星:大哥你不要这样。   等他把酒拿到大厅的时候,周榭早就坐回了主位,正在笑呵呵地接受几位高层排队敬酒。江恒星偷着看去,不管是白的还是洋的,周榭皆来者不拒,三口一杯,流水似的往肚子里灌。   老扈拆开两瓶茅台塞他手里,示意他送到首桌上去:“你要是再搞砸了,今晚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江恒星犹豫着看向首桌,发现周榭正歪着身子跟一个董事凑在一起吞云吐雾,便咬了咬牙,默念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就义似的往那边走去。   手里端着手榴弹,啊不,端着白酒送到首桌上,江恒星对主陪的副总耳语了句 “戚总您的酒”,刚一转身,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江恒星的呼吸一滞。   他低头一看,正好对上周榭微微泛红的眼。   江恒星脑子里瞬间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不会老板要在这就宣布炒了我吧……   周榭半天没说话,只盯着他不松手,江恒星不敢挣脱,只得微微俯下身子战战兢兢地问他:“周…… 周总您…… 您有事?”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江恒星能闻见周榭身上非常浓烈的酒气。   周榭扯了扯嘴角,不答反问:“能喝酒吗?”   江恒星啊了一声,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能…… 能喝一点儿。”   “行。” 周榭冲身后的服务员一摆手,“给他搬个椅子,坐这,替我喝。”   江恒星:?   旁边的戚总笑了声:“大侄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今天来这里的都是群英的功臣,大家要敬你的酒,你不喝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让这么个小年轻替你喝呢。”   周榭按住惴惴不安要站起来的江恒星的肩膀,把他往座椅上压,眼神却看向戚总,笑呵呵地说了句:“戚叔,他喝跟我喝是一样的。”   他的手指很凉,掌心却滚烫,压着江恒星的力道不大,但却莫名地给他一种力量。   江恒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回了江恒星一个微笑,手指还在他肩膀上捏了几下,像是安抚。   “咦,那怎么能一样。” 戚总的眼睛瞪得溜圆,“他算什……”   戚总的话没说完,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脸色憋得有些发白。   他骤然住嘴,首桌上的其他人也都停下了交谈,抬头看向他们。而时时刻刻关注着首桌动向的其他桌也都立即停止了喧嚣,整个大厅忽地安静下来,一时间落针可闻。   处在风暴中心的江恒星再迟钝也明白了点什么,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老扈的方向,然后就看见老扈惨白着一张脸,脸上分明写满了:“你完了,你今晚就可以滚蛋了……”   江恒星欲哭无泪。   周榭显然很满意大家的反应,他低头给自己点了根烟,点烟时垂下了眼皮,敛去眼中的厉色,再次抬眸时又换上了一幅笑脸。   他拍拍江恒星的肩膀:“小羊,戚总这么给你面子,你不敬他一杯酒吗?”   戚总的脸色很不好,但江恒星显然更怕把手压在他肩膀上的周榭,他硬着头皮往自己的酒杯里添满了茅台,双手举起来递到戚总面前,都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戚…… 戚总,我敬您。”   说完,仰头直接干了一杯三两的白酒。   辛辣的味道从嘴巴一路烧进胃里,呛得他眼泪鼻涕一起出来了。   “嚯,小羊好酒量。” 周榭笑着看向戚总,用眼神指了指他桌上的酒杯,“戚叔,小羊都敬您了,您不喝?”   戚总的脸色更白了,后槽牙咬得死紧,拉锯了片刻后,忽然端起了酒杯,把酒杯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然后重重地把酒杯拍到了桌上,玻璃高脚杯在他手里应声而碎。   周榭却跟没看见他后面的表情似的,终于收回了手,缓缓地拍着巴掌,“戚叔老当益壮。”   声音不大,但在肃静的大厅里却能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旁边桌上不知有谁喊了句好,带头鼓起了掌,零零星星地开始有人附和,没过多一会儿,掌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亮,整个大厅变得重新热闹起来。   只不过这一切的热闹都跟江恒星无关了。他从喝下那杯白酒开始,整个人就变得特别热,脑子开始不清醒,看东西都眼花了。   他晕倒前的最后记忆,是周榭不断放大的脸,以及身体腾空而起的失重感。    第3章 新任老板,私德有亏。   江恒星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酒店房间里,身上的衣物倒也完整,只不过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尤其是头,就跟被人拿锤子敲了一晚上一样。   他的嗓子也冒了火,刚好看见床头放了一瓶没拆封的矿泉水,爬起来拧开瓶盖就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一瓶凉水下肚,身上的难受劲稍微缓和了点,江恒星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刚过一刻,他现在回家还赶得上送大福上学。   洗漱的时候,他又想起昨晚的事。就算他再迟钝,也能看得出来自己给周榭做了枪使,而矛头对准的就是一直叫大侄子叫得十分亲切的戚总。   结合昨天公司里的风言风语,江恒星更加确认了一点——这个新老板跟几位老董事不对付,很不对付。   再往深处想,他俩前天在幼儿园见面的时候,老板应该刚跟董事们吵完架。   然后又在幼儿园被他一顿抢白……   江恒星把脑袋埋进热水底下,后知后觉地后怕起来。   从洗手间出来,江恒星这才迟钝地发现,自己住的这间套房未免过于华丽了。   光是卧室就将近一百个平方,拉开电动窗帘居然能看见沪江在眼皮子底下奔流向海。   出了卧室还有一间更大的会客室,厨房吧台一应俱全。   他不过就是替老板挡了个酒,至于住这么贵的房间吗?   还是说,他现在的待遇,其实是跟昨晚的宴会有关?   或许,昨晚的宴会名义上是接风,实际上却是戚总给新老板准备的下马威?   那他岂不是间接地帮了新老板一个大忙。   江恒星又想起昨晚晕过去之前,周榭在他眼里不断放大的脸,心想这会不会是老板特意安排的,算是给他的奖励?   那,既然奖励都给了,幼儿园的那点儿不愉快能不能跟着一笔勾销了?   江恒星一边在心里琢磨这事,一边往外走。   现在时间还早,走廊里静悄悄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江恒星的小白鞋踩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忽然想起来,这个级别的房间应该都是含早餐的,现在时间还来得及,他刚好可以去楼下的自助餐厅吃顿早饭,缓解一下胃部的不适。   就在他准备拐进电梯间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女人的说话声,听起来有点熟悉。   江恒星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他对面房间的门口站了个人,再仔细一看,像是集团销售分公司的销冠孙蓉。   孙蓉昨天也来参加了接风宴,但是走没走他不知道。   看看这时间,再看看她没换的衣服,江恒星更倾向于她昨晚没走。   那么……   孙蓉正跟房间里的人低声说着什么,但江恒星听不见。   她的眼神一直落在房里,因此没留意到走廊尽头的江恒星,还想再说什么,面前的大门却一下子被人从里面关上了。   门关上了她也没有走的意思,反而一个人对着大门出神。   江恒星吐了吐舌头,暗自腹诽,这情景怎么看怎么都像对方做了坏事不认账,提起裤子不认人啊……   江恒星一面在心里同情了一下可怜的孙蓉,一面屏住了呼吸准备跑路,谁知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了句:   “小江?”   江恒星脚步一顿,心道坏菜。   虽说现在男女关系都那么开放了,但大清早被人从房间里赶出来毕竟不算多么光彩的事,现在又被他给撞见了,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   身后响起脚步声,高跟鞋的声音被地毯吸走大半,听起来闷闷的。   江恒星硬着头皮转过了身,挤出一个笑容:“嗨,蓉姐,早。”   孙蓉嗯了一声,还有心情关心他:“你昨晚喝多了,没事吧?”   “啊,哦,没事的。” 江恒星心里想得阴暗,因此不敢直视她,笨嘴拙舌地找话题,“那个,我……”   就在这时候,那间房门再次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   江恒星和孙蓉同时回头,江恒星定睛一看,居然是周榭。   居然!是!周榭!   屋子里的男人!   提裤子不认人的男人!   居然是周榭!   他!江恒星!撞见了!老板!乱搞男女关系!   这是什么狗屁运气!   周榭穿的还是昨天那套西服,他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走廊里遇见二人,脚步顿了顿,眼神略过孙蓉,看向江恒星:“醒了?”   语气特别正常,甚至带了点笑,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丑事被下属撞见。   或者说他可能已经决定要炒了江恒星,所以被他看见也觉得无所谓。   江恒星还未从发现老板奸情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闻言只能嗯了一声。   “那正好。” 说话间周榭已经走了过来,居然还伸手揉了一把江恒星披散的头发,“去给我买点早饭送来。”   江恒星:……   江恒星:?   江恒星:蓉姐就站在我面前,你居然还吃得下早饭?!   真有够无耻的!   孙蓉见周榭一点搭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讪讪地道了句告辞便走了,留周榭和江恒星两人走廊里面对面站着。   周榭仿佛一点儿也没看出来江恒星脸上赤裸裸的鄙视,兀自说着要求:“我在健身,不能吃太多碳水和脂肪,油太重也不行。早饭得有蛋白、优质碳水和蔬菜纤维,以蛋白为主。”   他的语气顿了顿,伸出手在江恒星眼前晃了晃,甚至还俯下身看了江恒星一眼:“听明白了吗?”   江恒星:?   江恒星:!   他俯下身…… 是什么意思?!   不过就差个二十公分,至于俯下身吗?!   至于吗?!   江恒星脑子里又冒出来幼儿园那天墙上的那团巨大的影子,他感觉那阴影不止是压在了他的影子上,更是压进了他的心里。   个子高长得壮,了不起是吗?!   不过也就二十公分!而已!   社会你星哥怒火上蹿,气壮怂胆,鼓起勇气硬邦邦地回了周榭一句:“餐厅就在楼下,你可以自己去吃。”   周榭一愣,眨了眨眼,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火气是因为什么。   他又忍不住揉了一把江恒星的卷毛,只觉得掌心又软又痒,连带着心里都发痒。   “怎么了这是?”   社会你星哥撂下了一句狠话,刚爽了没两秒,脑袋就又被人揉了。   揉脑袋和揉脑袋还不一样。大福也喜欢揉他的头发,但那是爱抚,是兄妹间的嬉戏。但这个臭球鞋接连两次的揉法,明显就跟大福不一样。   说难听点,跟揉狗头也没什么区别。   社会你星哥登时暴怒,他的拳头捏了又捏,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转身走了。   去他妈的臭球鞋,去他妈的副部长,去他妈的工……   呃,工作啊。   工作没了,可,不太行啊……   周榭疑惑地看着江恒星愤然离去,又疑惑地看着他停下脚步,又疑惑地看着他愤而折返。   江恒星走到他面前,用最硬的语气撂下一句最软的话:“老板你回去等着吧,一会儿我把饭给您送屋里去。”   江恒星坐在自助餐厅的铁板烧摊位前,支起下巴等着厨师给周榭煎鸡胸肉。   粉色的鸡肉在热油的煎制下滋滋作响,他的心里也跟着冰火九重天。   一方面烦他周榭烦得不行,另一方面又实在舍不得这么好的工作。   江恒星打小就特别有自知之明,他清楚地知道,离开了群英,以他的本事,真的很难再找到这样合他心意的工作,也很难再有这样舒心安逸的日子。   纠结了好一会儿,理智终于战胜了感性。   保住工作最重要,老板是人是狗无所谓。   然后就开始做自我催眠。   回想这几天的事,他之所以烦周榭,无非也就是烦他私德有亏,烦他身高压制,烦他乱搞裁员……   但实际上,这些事跟他的关系都不大。   他一个搞后勤的,也就昨天那种场合能见一次老板,平日里连人家的车尾灯都看不见。就算再烦他,又不用跟他天天见面,那还有什么好烦的。   再说了,像群英这样的公司,待遇高福利好,空闲时间还多,即便不做副部长,那他也愿意在这里一直干到退休。   因为他总觉得要是什么都不干只收房租,那他迟早有一天得闲废了。   等他想明白了,老板的菜也都做好了。江恒星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饭盒,敲响了周榭房间的门。   大门很快打开,江恒星举起手里的袋子:“老板,您的早饭。”   但周榭却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他侧了侧身,让出一道空隙:“进来。”   江恒星噢了一声,提着饭盒往里走,边走边注意到,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衣服,只穿了一件酒店的真丝浴袍,领子开得老大,露出结实的胸肌来。   江恒星:…… 人和人真的……   周榭在吧台坐好,一边喝水一边看江恒星把饭盒摆好打开,他扫了一眼饭盒里的内容,点点头:“挺好。”   江恒星:“那老板您慢慢吃,我先……”   “着什么急。” 周榭往嘴里填了一块蛋清,用目光示意他在对面坐下,没话找话似的问他,“吃了吗?”   江恒星一愣,好像没有。   刚才满脑子都是老板老板老板,居然把自己的饭都给忘了。   周榭显然没想到他能这么实诚,人都到餐厅了居然一口饭都没吃,他哪能知道江恒星内心的天人交战。   他嗤笑了声,翻出一个勺子来递给他:“一起吃吧。”   江恒星:“呃,我还是待会儿……”   话没说完,肚子先抗议了一声。   江恒星:……   周榭笑得更开心了,直接把勺子塞进了他手里:“快吃,这些我吃不完就浪费了。”   “谢谢老板。”   江恒星捡着周榭没怎么动过的菜吃了几口,又听周榭问他:“来公司三年了?”   江恒星:“嗯。”   周榭:“在后勤部干得好吗?”   江恒星:“嗯。”   周榭:“工资待遇还行?”   江恒星:“嗯。”   周榭:“想换个工作吗?”   江恒星:“嗯…… 嗯?!”   他猛地抬头,还被嘴里的玉米粒呛了一下,好悬没把肺咳出来。   他一边捂住嘴猛咳,一边惊恐地看向周榭。   不是都给他送饭了吗?!   怎么还得炒他?!    第4章 不想被炒,看你表现。   一瓶矿泉水递到了嘴边,同时一只大手抚上了他的后背,周榭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喝口水,压一下。”   “谢……” 江恒星伸手去接,却被周榭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只得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   喝水的时候,散落的几缕发丝扫过周榭的手背,周榭眉头微微皱了皱,放在他后背的手掌紧了紧。   “好点了?” 周榭问他。   “嗯。”   周榭颇遗憾地叹口气:“我还以为……”   江恒星轻喘着气:“啊?”   周榭笑了笑:“没事。”   把 “能给你做人工呼吸呢” 这几个字生生地咽进了肚子里。   小羊是个直的,不能操之过急,得循循善诱才好。   呼吸稍稍平缓过后,江恒星坐直了身子,眼神扫过周榭的胸膛——   可能是刚才动作的幅度有点大,他的睡衣带子松了些,领口直接开到了肚脐,露出了健硕的胸肌和腹肌。   江恒星甚至还看见了一颗豆豆。   江恒星看着勺子里的土豆泥,突然就不想吃饭了。   周榭仿佛没察觉到衣服的异样,他坐回对面的位置,抱胸看向江恒星,脸上带笑不笑的:“我只是问问,又没做决定,紧张什么。”   江恒星低头拿勺子戳着土豆泥,气势不自觉地就变软了,原本 “社会你星哥” 的霸气荡然无存:“那怎么样才能做决定啊。”   周榭挑眉:“看你表现。”   等江恒星到公司的时候,才真正明白周榭那句 “看你表现” 的意思。   “点餐?” 江恒星诧异地看向老扈,“公司不是有员工餐厅吗,新老板为什么不自己去吃?”   “说是嫌餐厅的饭太油腻。” 老扈叹了口气,“有钱人嘛,怎么能跟我等社畜吃一样的饭呢。”   江恒星撇撇嘴:“那大老板在的时候也没他那么多的毛病啊。”   老扈不以为意:“二代嘛,格外讲究。”   江恒星翻了个白眼。   怕什么来什么,早上刚说不用每天看见周榭,现在就需要天天给他送午饭。   说好的眼不见心不烦呢。   “哦对了,周总还说你知道他的要求……” 老扈的视线突然变得暧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江恒星,“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要求的?”   江恒星想起今早在酒店里的三人修罗场,又想起老板 “想不想换个工作” 的威胁,立刻决定三缄其口,替人渣老板保守一次秘密。   老扈见他表情纠结,半晌没说话,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你不会……”   江恒星下意识抿紧了嘴,又听老扈道:“…… 是个关系户吧?!”   江恒星:……   他心道你见过我这种担心随时会滚蛋的关系户吗。   他倒想成为关系户。   没机会啊。   老扈好像对新老板特别感兴趣,关于他的一切周边消息都想了解,他又喋喋不休地在江恒星耳边问:“你真是第一次见周总?我怎么感觉他对你格外……”   格外什么,老扈说不清楚。但他昨天晚上是实打实见过周总对江恒星笑了,而且还笑得特别…… 宠溺?   再看昨晚,周总前脚刚对小羊笑完,后脚就毫不客气地当众下了戚总的面子,两相对比,怎么看怎么玄幻……   江恒星欲哭无泪,心道这老扈看人还挺准,新老板可不就格外看他不顺眼呢么。   他嘴严,老扈在他这没问出什么来,又东拉西扯了些别的才走。   既然是老板钦点,江恒星自然是推脱不得,只得硬着头皮接下给他定午餐的工作。   再加上有 “换工作” 的一把利剑悬在头上,江恒星从接到通知的那一刻起就感到了无比的焦虑,生怕伺候不好老板,搞丢了工作。   他打开外卖 app,把周边所有的轻食店翻了个遍,多方比较,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勉强选了一家看起来比较符合周榭口味的,赶紧下单让人家往这送,生怕耽误了老板吃午饭。   十二点整,江恒星提着外卖袋子到了二十三楼的董事长办公室门前,被董事长大秘涂雪拦住了。   涂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发红唇,精明干练,但却意外地很和善。见他来了,主动过来和他打招呼:“你是小江吧?”   江恒星礼貌地点点头,双手把外卖袋子举高到她面前:“涂秘,这是周总要我们后勤部订的午饭,我给您放桌上?”   涂雪走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前,一边敲门一边和他说:“周总嘱咐过,你直接把饭送进去就行,等他吃完了再收拾好拿出来。”   话音刚落就直接拉开了门:“进去吧,辛苦。”   江恒星:?!……   该死的老扈,没跟他说还得送进办公室啊!   他还以为不用见周榭呢!   江恒星怀揣着忐忑的心迈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这里的摆设和大老板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依旧宽敞明亮,高贵大气。   唯一的不同就是办公桌后换了人。不再是和蔼可亲的大老板,取而代之的是随时准备让他滚蛋的周榭。   江恒星就走了几步,离着办公桌老远就开口:“老…… 老板,您的午饭送到了。”   周榭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看清是他后皱紧的眉头松了松,一招手:“过来。”   江恒星硬着头皮往前走,走到办公室中央又停下了。   “您去哪吃?”   周榭看了眼他手中的饭盒,又看了眼表,哦了一声。   他对这间办公室不熟,朝四周看了看,指了指靠近窗户的茶桌:“去那吧。”   江恒星刚拿出饭盒,周榭就坐到了茶桌前,身体朝后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看他收拾。   江恒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道我又不会往你的饭里吐口水,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好了,老板。” 江恒星把筷子拆开放到周榭手边,“可以吃了。”   周榭显然对他的 “服务” 很满意,他拿起筷子,先问江恒星:“你吃了吗?”   和早晨一样的对话。   江恒星:“…… 没有。”   他以为把饭送上来就可以走,却不成想还得在这等老板吃完饭。   公司人多,等他待会儿去餐厅的时候,肯定只剩菜渣渣。   江恒星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周榭看着他,心道这人怎么这么老实,有了早晨的经验教训了,中午居然还这样。   他无奈地开口:“下去,买份饭上来。”   江恒星一愣:“啊,这个不合您胃口吗?”   他有点纠结,一方面很期盼周榭说不合胃口,这样以后就可以不用再让他订饭;另一方面又怕周榭真的说不合胃口,让他马上收拾东西滚蛋。   周榭揉了揉眉心,心道这人怎么这么不开窍。   “买一份饭,来这里陪我吃。” 周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嘱咐道,“以后每天中午都是这样。听明白了吗?”   江恒星啊了一声:“听,听明白了。”   以后,每天,中午,陪老板,吃饭。   那这饭他还能吃得进去吗?!   他可不可以选择戒了午饭?   公司人多,下班的时候电梯特别难等。   等江恒星买回自己的午饭,气喘吁吁地跑进董事长办公室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原本以为周榭肯定已经吃好了午饭,但进门才发现他又坐回了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份资料在翻。   看起来有点像在等他。   但江恒星更倾向于老板有别的事耽搁了。   两人在茶桌两边坐好,周榭扫了一眼他的午餐,卤鸡腿、红烧鱼块、清炒菜心,噗嗤笑了出来:“好胃口。”   江恒星尴尬地扯扯嘴角,早上他就没吃饱,中午可不得多吃点。   对坐吃饭的时候,两人偶尔会说句话,都是周榭问,江恒星答。   周榭吃口烤鳗鱼,觉得味道不错,便又夹起一块举到他面前,问他:“介意吗?”   江恒星从饭盒里抬起头来,看一眼周榭,又看一眼鳗鱼,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下意识答:“呃,不介意……”   于是那块烤鳗鱼就被放在了他的米饭上。   江恒星没反应过来,盯着那块烤鳗鱼发了半天呆。   周榭却神色自若地继续吃饭,过了一会儿又问:“上午都忙什么了?”   江恒星咽下嘴里的鱼肉,心虚地擦擦嘴,不好意思告诉他一上午只忙着给他订餐了,生怕老板觉着自己磨洋工,只得含糊其辞:“就,整理物资,准备采购清单……”   周榭喝口咖啡:“你是学国贸的,为什么进了后勤?”   江恒星答非所问:“后勤挺好的。”   “25 岁…… 职业发展目标有吗?比方说未来想做到什么位置?”   副部长副部长副部长!   江恒星在心里念叨了好多遍,但出口却变成了:“有份工作干就很好了。我打算在后勤部好好干,长久地干下去。”   他特意把 “长久地” 三个字咬得很重,希望周榭能听到心里去,别动不动就想炒了他。   谁知周榭听完后却不置可否,端着杯咖啡望向窗外,半晌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挺好。”   轻飘飘的,尾音上翘,嘴角也弯了。   第二天上午,江恒星刚给周榭订好午饭,就被老扈一个电话喊到了办公室。   “如何?” 老扈一脸紧张地看向他,“周总没什么不满意的吧?”   江恒星想了想:“还行吧。”   既然都说到这了,江恒星还是不死心地问他一句:“周总真的说的是‘只让他送’吗?他点我名字了?”   老扈点点头:“对啊。” 他把手放在耳边充作电话,学着周榭的语气,“以后我的午饭就让江恒星负责,只让他送。”   江恒星:……   老扈探究地看向他:“你俩真……”   江恒星腾地一下站起来:“我走了。”   “哎哎哎啊,别急,我还有正事没说呢。” 老扈拉住他,一脸的神秘,压低了声音道,“半个月后,岗位竞争。”   江恒星眼一下子瞪圆了,“真的假的?”   “上面的消息,怎么可能有假。” 老扈坏笑着拍拍江恒星的肩膀,“好好伺候老板,说不定这副部长的位置连竞争都不用,直接就任命了。”    第5章 社会星哥,秒变小羊。   老扈这人虽说看起来不太着调,但实际上特别照顾江恒星,而且在公司里的人脉网特别庞大。他既然肯给江恒星透露内幕,就说明竞岗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江恒星有点跃跃欲试。   其实他倒也不是个官迷,非得争个领导职位不可,而是后勤部副部长这个职位实在是太美好了。   涨工资倒还是小事,主要是自由度太高了,可以随时打着 “采购” 的名义溜号,还不用打卡。   只要他当上了副部长,那他就可以每天按时接送大福,带她复查的时候也不用占用休息日,想想就觉得美滋滋。   江恒星这性格,说好听了叫无欲无求,说难听了就是不求上进。   跟房子的多少没关系。   他人生的前二十二年,也就是他家还没拆迁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上了所不上不下的大学,选了个不上不下的专业,找了个不上不下的工作,准备过一段不上不下的人生。   即便后来拆迁了,也改变不了什么,骨子里依旧是个身价近亿的 “普通人”。   有了副部长的诱惑,江恒星到了十二点便开开心心地端着两份饭去了周榭办公室。   谁知这次却被涂雪给拦住了,告诉他屋里有人,让他坐在秘书办等一会儿。   一等就等了大半个小时,江恒星肚子都叫了三轮了,这才听见涂雪桌上的电话响了。   “是,周总。呃,他已经来了,在秘书办等您。现在吗?好的,马上。”   这边的电话还没挂,江恒星就通过玻璃门看见三五个副总从周榭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   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涂雪照旧给他拉开了办公室大门,江恒星一进去,差点儿被里面的烟味熏个跟头。   宽阔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会客区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都快溢出来了。   周榭见他来了,从办公桌前起身,把办公室所有的窗都打开了,还开启了新风系统。   等那股冲劲儿过去了,江恒星才勉强喘匀了气。   周榭回到茶桌前坐好,对依旧站在门口的江恒星招手:“小羊,过来。”   语气生硬,嗓音也有点哑。   江恒星心里惴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饭和餐具给他摆好。   今天的菜是轻烤三文鱼和生牛肉薄片,配传统法式馅饼,再加上一杯冰美式。   周榭看都没看,拿起筷子,用目光示意他坐下,“你也吃。”   江恒星唯唯诺诺地坐下了,刚吃一口就见周榭放下了筷子。   周榭筷子一放,江恒星紧跟着也把筷子放下了。   他看了一眼周榭一口没动的午饭,心想:完了,今天的午饭老板不满意。   本来老板心情就不好,再加上午饭不合心意……   他都不敢想象待会儿会面对什么样的狂风暴雨。   可能比那几个副总还要惨的多。   正惴惴呢,就听周榭低声咒骂了一句:“一群饭桶。”   江恒星:……   完了完了完了,老板开始骂人了。   他该做点什么,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周榭正生着气,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江恒星,见他的脑袋快埋进胸口了,眼前的饭也还没怎么动,不由得奇怪:“怎么不吃了?”   江恒星啊了一声,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不起老板,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好,您别生气,我马上出去给您另买,您别生气……”   说着就要往外跑,却被周榭长臂一捞给捞了回来。   “买什么买,这不挺好的。” 周榭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跟前,仰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不是,你怎么这个表情,谁吓唬你了吗?”   江恒星:……   江恒星:不是你骂我饭桶的吗……   “坐。”   被江恒星这么一打岔,周榭心里的火气散了大半,饥饿感终于占据了上风。他夹起三文鱼咬了一大口,嗯了一声,“别说,你还真是挺会买的。”   江恒星:?   这怎么又夸上了……   “吃啊。” 周榭饿狠了,嘴里塞得满满的,说话就有点不清楚,“不爱吃?那要不你吃我这份。”   说话间就要把自己的饭盒换给江恒星。   江恒星赶紧拒绝了,心道您这份饭三百一,我这份饭三十一,谁敢跟您换。   酒足饭饱,周榭端着咖啡站在窗边看风景。   他们公司午休时间到下午两点,现在还剩半个小时。江恒星把茶桌收拾干净就准备回去趴着睡个午觉,但周榭却把他留下了。   江恒星束手束脚地站在茶桌旁,周榭却指指旁边宽敞软和的皮沙发:“你要是困就在那上面睡一会儿。”   江恒星连忙拒绝:“啊,不是,我不困。”   周榭:“那正好,陪我说说话。”   江恒星:…… 现在说困还来得及吗。   说是陪他说话,但江恒星觉着两人之间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身份、地位、学历、经历、爱好…… 没一处有重合的。那能聊什么,国际局势吗?   但周榭显然不这么想。   他好像对江恒星特别感兴趣,问的话都是跟他有关的。   比如:   周榭:“你选的饭都很好吃,是因为你会做饭吗?”   江恒星:“嗯,会一点儿。”   周榭:“年轻的男孩子很少有会做饭的,你为什么要学做饭?”   江恒星:“要照顾我妹妹,她有点…… 挑食。”   其实不是挑食,是过敏。   大福身体不好,对很多东西都过敏,所以江恒星就得多花很多心思去照顾她的饮食。   可以说大福之所以能健康长到三岁,江恒星比他爸妈付出的都要多得多。   当初他坚持给大福选择那么贵的私立学校,也是为了她能得到更周到的照顾。   周榭:“你妹妹很漂亮,你们的头发…… 是遗传吗?”   从小到被大无数人问过这个问题,江恒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基因突变吧。”   周榭浅浅地笑了声。   他又说:“你和你妹妹的关系好像特别好。”   提起大福,江恒星明显放松了些,还能开句玩笑:“不然呢,又不是仇人。”   接下来的几段对话,基本都是周榭问一句,江恒星就答一句,绝不多说一个字。   周榭一杯咖啡喝到底,忽然话风一转:“你好像很怕我,为什么?”   眼神落在他身上,充满探究和审视。   江恒星显然没想到他能问的这么直接,表情呆滞片刻后,嘴唇一抿,眼睛艰难地眨了几下:“那个…… 老板,幼儿园的事,我……”   幼儿园那事,平心而论,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他一方面心疼大福被人占了便宜,另一方面又讨厌周榭从头到尾给他带来的那种全方位的压迫感,所以才会表现得那么咄咄逼人。   后来想想,其实人家周榭一直挺配合的,态度也还算可以。   反观他,像个咬人的兔子一样,态度蛮横,说话也很不客气。   周榭坐回他对面,长腿交叠,姿态很放松,看起来随意又矜贵。   他眉毛一挑,明知故问:“幼儿园,什么事?”   江恒星有点心虚,耷拉着头不敢看他:“就…… 我态度可能…… 不是特别好……”   周榭看着他那怂样,脸上的笑好悬没压住。   其实江恒星有一点猜对了,那天他的确刚跟几个老董事开完会,被以老戚为首的一群面善心恶、阴阳怪气的老狐狸气得够呛。刚开完会就接到幼儿园的电话,说周暮在幼儿园闯祸了让他赶紧过去一趟。就在他憋着一肚子火准备去幼儿园跟人吵架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外强中干、强撑气场的小绵羊,在非常努力地为自己的妹妹讨个公道。   当时他还不知道江恒星的名字,只是觉得他们兄妹俩的一头小卷毛很好看,便在心里给人家起了个 “小羊” 的昵称。   那天小羊说什么他都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甚至还在想,就算小羊让他立刻把周暮卖了,他也绝对不说一个不字。   离开幼儿园的时候他特意去门卫翻了访客记录,在自己的名字上面一行找到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江恒星。   后来在宴会大厅门口偶遇,小羊一头扎进了他怀里,脑袋上的小卷毛扫过他下巴,也让他的心跟着痒了许久。   有了再遇小羊的惊喜,老戚在席上给他找的那些刺都不算什么了,也让他烦躁的心情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今天中午也是这样。   想想那天的社会你星哥,再看看这几天的温顺小绵羊,周榭就特别想笑。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江恒星为什么怕他,虽然他最讨厌以权压人的那一套,但看看现在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脾气都没有的江恒星,他突然觉得有权力简直是太美好的一件事了。   有权能让羊温顺,真好。   周榭装作回想的样子,半晌长长地哦了一声,轻飘飘地说了句:“那天,你好凶啊。”   江恒星:……   完了,老板果然记恨他了。   他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所以没看见周榭脸上实在压制不住的笑容。   就在江恒星考虑要不要开始重新投简历的时候,办公室大门被人敲响了。   周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眉头微皱,又恢复平日里的冷淡模样。他调整了一下坐姿,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进来。   涂雪一进来就看见江恒星坐在老板的对面,不由得有些惊讶:“小江,你怎么还没下楼?”   她的一句话点醒了江恒星,他赶紧起身:“老板,马上就要上班了,我先下去了。”   外人在场,周榭没有多说什么。他只嗯了一声,临了又补充了句:“以后不管办公室有没有人,到点了你进来就行。”   江恒星点点头,如获大赦般飞速地走了。   涂雪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珠子不着痕迹地转了几转。    第6章 乖巧小羊,在线陪吃。   江恒星狼狈地逃回了后勤部。   刚到工位上坐下,又被老扈一个电话叫到了办公室。   “怎么样。” 老扈身体前倾,一脸神秘地问他,“周总今天心情好吗?”   江恒星神情呆滞,绝望地摇了摇头。   老板的心情不好,他的心情更不好。   刚刚,老板说他凶。   说他,凶。   凶……   江恒星嘴角一垮,有些绝望地看向老扈:“部长,我可能……”   要被辞退了。   老扈嗯了一声,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以为他就是单纯地被生气的老板吓着了,便本着哄孩子的心态哄他:“没事啊没事。他生他的气,你送你的饭。又没人让你在那站着等他吃完。不怕啊,咱不怕。”   江恒星:……   他不止要在那儿等着老板吃完,他还得在那儿陪着老板吃完。   老扈这番话,算是无效安慰的典范了。   老扈瞅他半天,生怕他撂挑子,再连累了整个后勤部在新老板心中的印象,眼珠子一转,准备给他打一针强心剂。   “知道我上午干嘛去了吗?” 老扈敲敲桌子,“哎,振作振作。”   江恒星一脸的生无可恋,说话也蔫了吧唧的:“啊?”   老扈压低了声音道:“我去找了许副总。我明确跟他说了,后勤部需要一个挑大梁的副部长,我也跟他说了你这三年对我们部门的贡献。”   他恨铁不成钢地敲一下江恒星的脑门,苦口婆心地嘱咐:“也就还剩十几天,你可得给我把周总伺候好了。到时候你成了副部长,今天跑采购明天搞物资,这个订饭的活我自然而然地就给你推了……”   老扈的话果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江恒星回去后琢磨了一下午,心想万一他真的当上了副部长,那周榭就算再怎么看他不顺眼,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开除他了吧……   有了老扈的强心剂,第三天中午江恒星再次乖乖去了周榭办公室。   有了周榭前一日的嘱咐,涂雪直接把他送进了门。江恒星提着外卖往里走,一转头就看见几个常务副总坐在会客区,正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江恒星:……   这特么……   江恒星老实惯了,小时候怕老师,长大了怕领导。   平日里见了面打个招呼没什么,开会的时候端个茶倒个水也没什么,毕竟没人会去特别关注他。   但现在,几位高高高层的领导正齐刷刷地注视着他,这场景,不似凌迟但也差不多了。   周榭见他来了,主动掐了烟。有他带头,其他几个抽烟的副总也莫名其妙地跟着把烟灭了。   许副总分管人资和后勤,所以认识江恒星,见他呆愣愣地站在门口,不由得急了:“小江,没看见这开会呢么,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 快出去。”   江恒星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赶紧道歉,语无伦次的:“抱歉许总,抱歉各位领导,我马上……”   “没事。” 周榭抬打断了他,抬手指了指茶桌的方向,“你去那坐着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几位副总又诧异地回头看向周榭。   动作特别整齐划一。   江恒星看了眼几位副总脸上的表情,不安道:“周总,要不我还是……” 他伸手指了指门外,已经做好脚底抹油的准备。   “我说没事就没事。” 周榭索性起了身,大步走到他身边,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外卖袋子,同时揽着他的肩膀往窗边走,“你在这等我一会儿,那边很快就结束。”   此时此刻的几位副总,正在他们身后伸长了脖子,眼神紧紧追随着周榭和江恒星。   看着周榭接过江恒星手中的外卖,副总们的嘴巴张大一分,再看他揽住江恒星的肩膀,副总们的嘴巴又张大几分。等周榭把江恒星送回到茶桌前,副总们的嘴巴差不多都可以塞进个鸡蛋去。   江恒星被周榭按坐在茶桌边上,看都不敢看那边的会客区,僵硬着脖颈,坐得端端正正,一动不敢动,从眼下到耳根再到脖颈,憋得通红通红。   周榭却跟没事人似的,施施然坐回沙发,拿起企划案:“继续。” 顿了顿又补充道,“加快点速度。”   负责汇报的副总有点纠结,他瞄了一眼窗边的江恒星,小声提醒道:“周总,这企划案的密级是‘绝密’,您看要不让这小伙子先……”   周榭却直接打断了他:“他没关系。你继续。”   几个副总相互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很耐人寻味。   江恒星坐在茶桌边上,比坐在烧红的火炕上还难熬。旁边会客区时不时投来探究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削在他身上,让他窘迫得手脚都没处安放。   又过了十几分钟,那边终于完成了汇报,周榭简单评价了几句便打发他们走了。   他们一起身,江恒星下意识跟着站起来,正迎上几位老总正视的目光。江恒星抿了抿嘴,半鞠了个躬:“各位领…… 导,再…… 再见。”   这些老总里唯一认识他的就是许副总,许副总看一眼他,又看一眼周榭,忍不住低声道:“周总,小江刚上班没多久,做事可能没那么周到,您多包涵。如果您觉着哪里有问题的话,您随时找我,想换人的话也……”   周榭转过头看一眼低着头的江恒星,脸上带了点笑:“不用,他挺好。”   声音不大, 但那边的江恒星却听得很清楚。   他抬头飞速地看了一眼周榭,随即赶紧低下了头,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成了拳头。   许副总话没说完,但他反应得很快。他神色复杂地看一眼周榭,又看一眼江恒星,说了句 “那就好” 后便也匆匆告了辞。   等他们都走了,江恒星终于松了口气,腿一软,好悬没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周榭已经走到了他跟前,抬手想揉他的头发,但看了一眼他扎好的小啾啾,终究还是没舍得下手。   他自己动手解开外卖的袋子,弯腰凑上去闻了闻:“嗯,挺香。” 又拆开江恒星的午饭,比较了一下,直接把自己那份换给了江恒星。   江恒星:…… 啊?   他还处在被数名副总一同审视的呆滞中,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周榭这样做是为什么。   周榭看见他那怂样就喜欢,还是没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头顶的几缕碎发给揉炸了:“给你压压惊。”   江恒星看着眼前的大餐,心里挺不是滋味。   这一顿饭,江恒星吃的食不知味,特意给周榭点的 M9 和牛,吃在他嘴里也味同嚼蜡,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在暴殄天物。   好不容易熬过了午饭,江恒星刚想走就又被周榭给拦住了。   周榭把他按到沙发上坐好,还亲自动手泡了壶茶端过来。   “太平猴魁,我爸的最爱。藏得特别私密,今天让我翻出来了。来,一起尝尝。”   他给江恒星倒了一小杯茶,递过去,就在江恒星伸出双手要接的时候,他手腕一转又收了回来:“哎,先说好,这茶可比那牛排贵多了,我爸统共没藏二两。你要喝就专心致志地品。”   他藏着话没说完:要喝茶就专心喝茶,别垂头丧气的,平白看得人心疼得慌。   但江恒星却收回了手:“要不,我不喝了吧……”   这么好的茶,让他这么个不懂茶的人喝,糟践了。   周榭嘿了一声,“你可真……”   可真听不出个好赖话。   手上的茶杯快把他的指纹烫平了,周榭把杯子往江恒星跟前一放,啪地一声,连带着江恒星的小心脏也跟着抖了三抖。   周榭甩了甩手,好不容易熬过那阵疼劲,屁股一挪,直接坐到他身边去,偏头对人家说:“哎,我承认,让你进来直接面对那帮副总可能是让你不自在了,这是我考虑不周,我给你道歉行吗?”   江恒星:…… 啊?   这怎么又…… 道歉了?   “啊什么啊。” 周榭的魔掌又伸向了他的头发,反正前面都有点乱了,索性没了顾忌,呼噜了一大通,“刚才不就是因为这个难受的吗。”   他一坐过来,江恒星就闻见了他身上香水和烟草相混杂的味道,依旧很好闻。   江恒星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又伸手理了理头发,但这次却没有因为被摸头发而感到生气。   “没有。” 他说。   “什么。” 周榭没反应过来,“什么没有?”   江恒星犹豫了一会儿,本来不想在老板跟前说这么丧气的话,但他心里实在是太憋屈了。   再加上他心里有一点隐秘的非常微妙的情绪在不断鼓动着他:说吧,眼前的人,不是你一开始想象的那样。   他开始莫名地想信任他。   “我不是因为这个难受。” 江恒星负气似的呼出口气,“我就是觉得,我刚才也太…… 怂了。”   周榭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笑着啊了声。   江恒星:“给您送饭是我的工作,也是您要我坐在这等着的。”   周榭看着他,眼神中充满鼓励:“对,没错。你继续。”   江恒星赌气似的:“他们看我就看呗,又不能少二两肉。”   周榭笑着:“对。”   江恒星很疑惑:“但我为什么就那么怕他们呢。”   小时候那么怕老师,明明是最听话最乖的孩子;长大了那么怕领导,明明是最认真最忠心的员工。   却偏偏这也怕那也怕。   为什么呢。   周榭看了他半天,忽然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不怕。以后我给你撑腰。”   江恒星:“啊?”   老板这话,这语气,这眼神,这动作……   他转头看向周榭:“老板,你为什么……”   周榭眉毛一挑,面不改色地开始骗人:“因为我们是饭友啊。”    第7章 竞聘结果,出人意料。   “饭友?!” 老扈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周总真是这么说的?”   江恒星眼皮眨了几下,点头。   他也处在深深的震惊当中,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行啊你,小江。”   老扈简直是有点喜出望外了,他看着面前的江恒星,这个刚出校园就在他手底下工作的年轻人,忽然觉得特别欣慰。   江恒星性格简单,脾气也好,任劳任怨,是个很不错的下属。虽说身上少年气重了点,但这完全不是什么大毛病。   老扈是打心眼里喜欢他,不然也不会方方面面都那么照顾他。   江恒星不知道的是,就在刚才,许总把老扈叫了过去,劈头盖脸好一顿训——   “你们后勤那个小江,怎么那么愣?提着饭就一头扎进了周总办公室,看见人也不打招呼,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几个看,我们脸上有花是怎么着?真不知道周总看中他什么了,我说要换个人给他送饭,周总居然还说不用……”   老扈震惊之余,还不忘替江恒星说几句好话。毕竟是在竞聘的关键时刻,坚决不能把许总这个大腿得罪了。   从许总办公室出来后他就开始担心江恒星,并且后悔让江恒星接了这个多余的差事。伴君如伴虎,御前伺候的活不好干。小江还是太年轻,他早就该想到的。   白白地煎熬了一个多小时后,居然从江恒星这听到了这么一个大好消息。   老扈一拍大腿:“我就说嘛,看你平日里那个机灵劲儿,怎么可能会惹老板不开心。小江,干得漂亮!”   江恒星以手抚额,深刻地自我检视了一番,得出一个无奈又心虚的结果:“可我也没做什么啊……”   知道江恒星和老板成了 “饭友”,老扈的心思便又开始活络起来。   刚才听许总话里的意思,对小江不是很满意,那过两天副部长竞聘的事就不能光指望着许总。   虽说伴君如伴虎,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老扈更明白。   他琢磨着,小江要是想做这个副部长,还不如直接向周总开口。   不过就是个副部长,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中层正职,老板大手一挥,随意给个恩典也是很有可能的。   都 “饭友” 了,赏个副部长当当,不算什么吧。   横竖都是托关系,有了更粗的腰,大腿的作用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我刚才说的话,听明白了吗?!” 老扈揪着江恒星的耳朵,正儿八经地做到了耳提面命,“你这几天先在周总面前吹吹风,等竞岗公告发布了,再正式跟他提出来。听明白了吗?”   江恒星快愁死了。   虽说知道老扈这绝对是为了他好,但他从小到大真没干过这种在他看来属于投机取巧走后门的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心思,终于在几天后的中午被周榭看出来了。   “过来坐。” 周榭照旧给江恒星泡上了茶,招呼他坐到会客区的沙发上,大有畅谈一番的意思。   “坐近点,我又不能吃了你。” 周榭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来这。”   “…… 嗯。”   江恒星乖乖地坐了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   周榭给他添了茶,没着急开口,在他边上慢条斯理地摘下了手表,把衣袖挽到了上臂,又拆开了领带,一连串解开了四个扣子,露出一半胸膛来。   做完以上动作后,周榭整个人瘫在了沙发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舒服。”   他个子高,手长脚长,瘫在沙发上的时候两条腿打开,膝盖碰到了江恒星的大腿外侧,却被江恒星略带明显地回避开了。   周榭倚在沙发靠背上,看着江恒星好看的侧脸和白皙细长的脖颈,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把他叫过来,却又迟迟没说话。虽说和周榭独处的这几天,江恒星已经不再感到紧张和不安,但干喝茶不说话也有够无聊的。   连喝三杯茶后,江恒星认定周榭没什么重要的事,便决定告辞走人,刚一回头就对上了周榭的眼神。   肆无忌惮的、毫不遮掩的、野兽般预谋侵略的眼神。   江恒星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有些仓皇地别过头去,大脑瞬间空白,一时间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么,对着喝空了的茶杯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然后他就听见周榭在他身后嗤笑了一声,懒洋洋地说:“本来还想让你静静心的。”   这下倒好,心没静下来,又让他的眼神给吓坏了。   周榭有些无奈地挠了挠眉头,有点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收着点看,他分明知道小羊随时随地会回头的。   大意了。   不过事已至此,一味地后悔反省不是他的做事风格,索性主动出击,强制性地带小羊转换一下思维。   周榭支着下巴,膝盖戳戳江恒星的腿:“我看你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的,为什么?”   大佬就是大佬,一句话快准狠地掐到命脉,江恒星的心思果然瞬间从 “老板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转换到 “我到底该怎么跟老板开口说这件事” 上面来。   他在那纠结了好半天,完全没有意识到周榭的膝盖依旧顶在自己的腿侧。周榭中途甚至还换了一下姿势,小腿几乎完全贴合在江恒星的大腿上,但江恒星也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怎么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周榭斜倚在一旁看着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又是长达十几分钟的沉默。   周榭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很耐心地看着他。   只不过这次的眼神稍微克制了一点,没那么赤裸和明显。   江恒星在漫长的煎熬中,终于非常绝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向刚认识几天的老板开口索要职位,做不到像老扈叮嘱的那样,有预谋地讨好老板,去奢求老板的一星半点恩典。   那就不是他了。   江恒星深深地叹了口气。   副部长这个职位,他其实是不适合的。   他的心里涌上一阵难受,堵在喉咙口,整个胸腔都觉得憋得慌。   就在这时,一只大掌贴到了他的后颈处,温柔地揉捏了几下。   “别怕。” 周榭说。   声音很轻,但莫名地有力量。   江恒星那天中午终究是没同周榭说出自己的心事,周榭也没强求,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告诉他有事尽管开口。   江恒星笑了笑,走出董事长办公室的时候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学会接受自己的平庸和不完美,学会与自己和解,这才是认真生活的真谛。   几天后,终于等到了竞岗公告发布的日子。还真让老扈说着了,后勤部副部长不在竞选名单内。   老扈拉着江恒星给他分析:“两个可能。要么,这个岗位今年继续空着——不过这不太可能,我已经向许副总申请了好多遍了,这岗位一直空着,工作也没办法进行。”   他开始冲着江恒星挤眉弄眼:“要么,就已经内定了。”   他暧昧地捶了江恒星的肩膀一拳:“辛苦半个多月,换至少三年的副部长,赚大了啊小江。”   江恒星苦笑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跟他说自己压根儿没向老板提过这件事。   第二天就是竞聘日,一起吃完午饭后,周榭还问江恒星有没有报什么岗位。   江恒星呷一口茶,摇摇头:“后勤部挺好的。”   周榭摸了摸下巴:“你们那是不是缺个副部长?”   江恒星一愣,随即低声嗯了一声。   周榭依旧在用视线描摹他的侧脸,只觉得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欢。他的状态也变得特别放松,拖腔拉调地问江恒星:“你有什么好的人选推荐吗?”   江恒星低头,用手指摩挲着杯沿,过了一会儿才说:“都行。”   周榭笑了,又找了个别的话题,仿佛一点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过。   竞聘日后的第三天是公布结果的日子,江恒星早早地就被老扈叫到了办公室。   他心里早就知道了结果并且已经接受了它,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眼前这个一心为他好的老领导。   老扈特别紧张,平均每三十秒就刷新一次邮件界面,生怕不能第一时间看见结果。   江恒星低着头,右手的大拇指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愧疚感涌上,让他的鼻尖发酸。   就在老扈刷新了至少一百遍的时候,邮件终于更新了。   “出来了出来了!”   老扈怀揣着颤抖的心点开了附件,往下滑到 “后勤部” 一栏,眯着眼睛去看上面的名字。   孙蓉。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搓了搓眼睛,再一次看向屏幕,只见表格上写着:   后勤部 副部长 孙蓉。   “这……” 老扈的手指头戳在屏幕上,眉头紧锁,嘴巴微微张着,好长时间没动弹,“这是什么情况?”   江恒星也愣了。   他原本想的是,这个副部长是谁都所谓了。   他们后勤部就这么几个人,既然不是他的话,肯定是从别的部门平调或者升职,不管是谁来这里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但是孙蓉不一样。    第8章 狡猾老板,步步为营。   孙蓉,集团销售分公司的销冠。   那个一大清早站在周榭房门外的女人,空降成了后勤部副部长。   一整个上午,江恒星的心情都特别不好。   他在生气,却不知道在生谁的气,为什么生气。   他坐在工位上,心口就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干什么都觉得不得劲,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   水一杯杯地往嘴里灌,但嗓子却还是火烧火燎地发疼发涩。   十点半的时候,手机闹钟响了。这是他专门为了给周榭订饭而设置的闹钟,生怕自己因为什么事忙忘了,耽误了老板吃饭。   江恒星盯了手机半天,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什么生气了。   这个副部长,谁做都可以,唯独孙蓉不行。   按理说,集团和各分公司之间的人员调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大多都是同级平调或者下放升职。像孙蓉这种,从下级分公司直接调入集团总公司,还升了职的,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过。   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她那天站在了周榭的房间门口。   江恒星突然感到无比的失望。   他不是不知道在社会上权钱色交易是多么普遍的事,光说他们群英内部,单是戚总和几个女同事的绯闻就已经流传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   但经过这些天的接触,他本能地觉得,周榭不是那样的人。   周榭和他们不一样。   老扈帮孙蓉办完转岗手续后折返,见状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还没等他开始安慰,江恒星率先开口:“部长,我不想再给老板订餐了。”   他不想再见到周榭,因为他怕两个人独处时,他脸上的失望和鄙夷藏不住。   老扈叹了口气:“行,理解。交给我吧。”   他又继续安慰了江恒星几句,横竖都是 “你还年轻”、“还有机会” 这样的话,但江恒星却摇了摇头。   他没办法向老扈解释自己不是因为丢了副部长的位置而生气。   有一股隐秘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憋在他心里,江恒星想了想,那大概叫 “自作多情”。   周榭说他们是 “饭友”,周榭说 “我给你撑腰”,周榭说 “他不要紧”……   这些都是周榭对他释放的善意,同样的善意,周榭也给过别人,说不定还给的更多。   但江恒星却认了真。   就像人家姑娘只是对他笑了一下,他却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自作多情,害人害己。   江恒星自嘲般地笑了笑。   “我没事。” 他说。   尾音还没落下,眼圈先红了。他有些欲盖弥彰地闭上了眼。   老扈看着他那一脸被霜打了的样子,感叹了句 “年轻人呐……”,没有了下文。   当天中午,江恒星决定站好最后一班岗。他只拿了周榭的外卖上楼,准备待会儿就把它送到秘书处,告诉涂雪自己有事无法再来送午饭,请老板另请高明。   但他刚到秘书处,还未开口说自己编造的蹩脚的理由,涂雪就略带歉意地拦住了他:“抱歉,小江,老板今天不太方便,你把饭放在我这里就回去吧。”   江恒星一愣,下意识看一眼董事长办公室,富丽华贵的红棕色大门紧紧关闭着,仿佛把里面所有的秘密同外界完全隔绝开来。   “知道了。” 江恒星垂下了眼皮。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感觉心往下坠了一下。   等电梯的时候,江恒星心想,这下他们连饭友都不是了。   电梯门开了,一个人影从里面冲出来,猛地撞到了江恒星的肩膀。那人急得要命,只撂下了一句对不住就冲进了秘书处。江恒星看着她的背影,认出来她是秘书处的另一位秘书,姓郝。   他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揉揉肩膀就下了楼。   他没有去餐厅,而是直接回到了工位上趴着。   不知道为什么,眼角发胀不说,心口还一阵阵地犯着酸。   就在他嘴角一瘪,眼泪准备往外冒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江恒星抬头,飞速地看了眼周围,确定没人注意到他,赶紧接起了电话。   这是个陌生的手机号,江恒星毫无防备地接起来,就听见了一道虚弱至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你跑哪去了。”   江恒星一愣,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再仔细一想,不是周榭又是谁。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到这个时间,他总能在 23 楼的办公室里听见的声音。   还未等心口的那阵酸劲缓过来,江恒星先急切地问了句:“你怎么了?”   周榭的声音不对劲。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片刻,施施然开口:“我快死了。你还不赶紧上来。”   虽说是在开玩笑,但江恒星听得出来,周榭说话一点力气都没有,应该是真的不舒服。   他又想起了刚才郝秘书着急的样子,心陡然提了起来,对着电话说了句马上,然后就朝电梯间跑了过去。   电梯走得很慢,几乎一楼一停。期间不断有人上下,江恒星从四楼坐到十三楼用了五分多钟。   他心里着急,索性在十三楼下了电梯,找到步梯便开始爬。   前五六层还算轻松,到了最后三层的时候,江恒星的腿都开始打颤。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前的时候,又被涂雪拦住了。   江恒星举起手机,气都喘不匀了:“周总让我来的。”   涂雪狐疑地看他一眼,刚想给周榭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就见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大门闪开一条缝,周榭在里面露出半边身子,对江恒星招招手:“进来。”   江恒星看着他,大脑还未发出指令,脚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朝他走了过去。   涂雪看了江恒星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电话,对周榭说道:“周总,需不需要我拦住别的访客?”   周榭看她一眼,想了想:“行。”   说完后就拉过江恒星的手腕,直接把他扯进了办公室,甚至还从里面锁上了门。   江恒星被他拉着,能感觉出他掌心的热度,再看看他被汗打湿的鬓角,江恒星想问你怎么了,刚开口就被周榭突然发力甩在了沙发上。   江恒星没防备,一头扎进柔软宽阔的沙发里。周榭走过去,在他跟前掐腰俯下身子,一句话不说,只盯着他看。   眼神里蕴藏了凶恶、委屈和埋怨,要不是真切地看见了他此时此刻苍白的皮肤和嘴唇,江恒星真的以为周榭准备撸起袖子揍他一顿。   被他这么幽怨地看着,江恒星没来由的心虚,说话的底气都减了几分:“你…… 你怎么了……”   周榭依旧不说话,脸上的汗已经多得开始顺着鬓角往下滑。忽然他嘶了一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捂着胃就往下栽,一头栽进了江恒星怀里。   江恒星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坐直了想扶他起来,就听周榭说道:“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江恒星立刻就不敢动了。他的配合极大地取悦了周榭,只见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侧躺着蜷缩在沙发上,把头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江恒星:…… 这……   腿上骤然放了个脑袋,江恒星觉得痒,但又不敢动,两只手也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索性高高举起来,投降似的。   扛过了那阵疼劲儿,周榭眼皮撑开一条缝,悠悠地吁出一口气:“疼死我了。”   他的手还捂在胃上,一下一下轻轻揉着。   揉了半天,发现枕着的人一动不动的。他瞥了一眼江恒星,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是什么姿势,《举起手来》?”   江恒星有点尴尬,举在半空中的手捏成了拳头,又欲盖弥彰地挠了挠头。   周榭直接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了下来,压在自己身侧,咕哝了句:“傻乎乎的。”   江恒星:…… 不跟病人计较。   “现在好点了吗?” 江恒星低头看他的脸,感觉微微恢复了点血色,没那么惨白了,便探身去桌边抽了几张纸,一点一点地帮周榭把鬓角的冷汗擦干净。   周榭很久没被人这么用心地照顾过了,嘴角在江恒星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勾了起来。   等给他擦完汗,江恒星又问:“要不要喝口水?”   “不喝。” 周榭翻了个身,脸朝上,继续枕着他的大腿,眼神直勾勾地瞪着他,“都怪你。”   江恒星啊了一声,下意识地以为买的午饭有问题,不由得有点慌:“是午饭……”   “对。” 周榭斩钉截铁地认下,脸不红心不跳地骗羊,“我吃了你买的饭后就开始难受,你说该怎么办吧。”   江恒星的脸也白了,“那…… 那你吃药了没啊?我带你去医院吧?你放心,医药费我会承担的…… 还有,还有误工费,营养费,如果需要照顾……”   周榭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需要。” 他的右手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江恒星的手腕内侧,“需要照顾。”   江恒星此刻正满心愧疚,就算周榭说让他上天摘星星他也能去,闻言一口答应下:“那行,我先陪你去医……”   “成交。” 周榭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一骨碌从他腿上坐了起来,大步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了几行字,哪还能看得出胃疼的影子。   过了没一会儿,周榭拿着两张刚打印出来的纸拍到江恒星跟前,笔也塞进了他手里:“签字吧。”   江恒星被他搞得云里雾里的,拿起纸来一看,发现标题居然是——   《贴身助理聘用合同》?!    第9章 绿茶老板,目的达成。   《贴身助理聘用合同》   甲方:周榭(以下简称甲方)   乙方:江恒星(以下简称乙方)   合同内容:兹有聘用方甲方周榭,决定聘用乙方江恒星从事贴身助理相关工作,经甲、乙双方协商一致,达成如下协议:   一、聘用期限:   自 2020 年 7 月 25 日起,聘期一年。聘期满前一个月,经甲乙双方认可协商后可续签合同。   二、薪酬待遇与奖惩:   1、月薪为人民币壹万贰仟元,其他奖金按秘书处档次计算,由群英(集团)有限公司代为发放;   2、乙方岗位及办公地点调整至秘书处;   三、甲方的权利与义务:   1、甲方可根据实际工作情况向乙方提出合理的诉求,乙方无特殊原因不可拒绝;   2、甲方在非工作时间向乙方提出合理的诉求,应当向乙方支付加班费;在节假日的,按照《劳动法》要求的加班工资支付;   四、乙方的权利与义务:   1、乙方可根据实际工作情况向甲方提出合理的诉求;   2、乙方应当配合甲方的工作及生活安排;   3、乙方不得单方面解除聘用合同。   五、违约责任:   甲乙双方应严格执行合同内容,如若违约,需承担给对方造成的各方面损失。   六、合同生效与终止:   1、本合同自双方签字之日起生效;   2、本合同一式两份,甲乙双方处各一份。   甲方(签章):周榭 2020 年 7 月 25 日   乙方(签字): 2020 年 7 月 25 日   周榭已经在合同上签好了字,龙飞凤舞的,此刻正磨刀霍霍地等小羊上套。   不过小羊还算聪明。他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合同,用仅存的理智给这场强制签约仪式按了个暂停键:   “不是,老板,我只答应会照顾你……”他指了指合同标题上的 “贴身助理” 四个大字,疑惑道,“没说要给你做贴身助理啊……”   而且看周榭当场打印合同的流畅程度,完全不像是临时起意啊。   周榭站在他边上,看了眼合同,又看向他,一脸的理所当然:“不贴身,怎么照顾?”   江恒星:……   竟然无法反驳。   周榭看他游移不定的样子,生怕他转过弯来,到时候就不好骗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往他身边一坐,捂着胃就唉哟唉哟地叫了起来,真事一样,越叫越惨:“不行了,我这胃,啊,不行了不行了,疼啊,疼啊,我还这么年轻,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江恒星被他精湛的演技吓到了,赶紧扶住他的肩膀,急道:“老板,我们还是先去医院吧,我马上打 120!”   “等等!” 周榭一把夺过他的手机,“你先把合同签了。”   他把手机举得老远:“你不签我是不会去医院的。”   如果这时候江恒星能够静下心来仔细看看他,肯定能看见他眼里冒出来的精光。   但江恒星没有,他急了,很急。   江恒星一看,都这个时候了,哪还顾得上多想,抄起笔就在合同上签了大名。   “别忘了第二份,对,就那儿,签吧。” 周榭坏笑着看他签完了字,上手就把其中一份合同抢了过来,三步跑回办公桌前,当着江恒星的面把它藏进了保险柜里,和一堆价值数亿数十亿的重要文件堆在了一起。   江恒星坐在沙发上,回头看着他矫健轻盈的身姿,再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哪还有刚才犯病时候的样子,顿时反应过来,上当了。   周奸商一转头,看见受骗人拉下了脸,就知道刚才的动作幅度有点大,暴露了。   他罕见地感到半分尴尬和心虚,挠了挠头:“要不,我泡茶给你喝吧……”   说完连看都不敢看受骗人,大步走向了茶桌,刚走了两步就停下了,迅速地转身:“要不还是喝咖……”   没用了,来不及了。   受骗人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   江恒星指着茶桌上连拆都没有拆开的外卖盒子,一脸的震惊和鄙夷,他的眼睛瞪得特别大,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嘴巴微微张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抗议和愤怒。   “误会……” 周榭露出一个求饶的笑,双手举在胸前,声调都软了,“小羊,你听我……”   “老板!” 江恒星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但却只有一句,“我姓江!”   老是小杨小杨的,谁是小杨?!   周榭:“……”   周榭:“啊,是,我知道,我…… 就是,你吧,你这头…… 哎哎哎哎,别走啊!”   江恒星气呼呼地转身想走,走到一半想起件事,脚尖一转,换了个方向,朝着会客区走了过去。   看见茶几上的合同,江恒星顿时变身社会你星哥,抄起那张纸就撕了个稀巴烂:“什么骗人的合同!老子不干了!我毁约,我辞职,我赔钱!你报个数吧。”   傻 / 逼才会去照顾你,当个狗 / 屁的贴身助理。   今天就是说破大天去他也得把这个坑爹合同给断了。   不就是赔钱嘛,社会你星哥有的是钱!   就当是被电信诈骗了!   “哎——” 周榭站在他边上,想抢救却已经来不及了,“你……”   “说个价钱。” 霸气的星哥已经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手机银行,看着自己六位数的存款,说话都特别有底气,“收款人姓名,江蟹?河蟹?还是毛蟹?”   周榭:……   报仇的时候脑子倒是转得挺快。   江恒星低头摆弄手机的时候,头顶上的小啾啾正好露在周榭的眼皮子底下,再加上江恒星特别不客气的语气,让周榭又想起了幼儿园初见那天初见的情景。   他发现,平日里软绵绵的小绵羊他喜欢,现在这种炸毛恨不得用角顶翻他的小疯羊他也喜欢。   他是真的,真的,深深地喜欢上了眼前这个人。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的好时机。   “说话。” 江恒星不耐烦地抬头,啧了一声,“你那是什么表情?”   周榭微微低头,以拳掩口,清了一下嗓子,脸上的笑意依旧。   “我错了。” 他说。   “原谅我吧。”   语气特别温柔,哄小孩似的。   江恒星:……   周榭的双手背在身后,上身微微前探,歪着头抿着笑,此刻正一眼不眨地看着江恒星。   他的领口微敞,黑色衬衣被冷汗打湿,在领口处留下一圈墨色的痕渍,有些狼狈,但看起来又有一种与平日里精英的模样大相径庭的、颓丧的美感。   江恒星有点看呆了。   看他半晌没说话,周榭心里多少有了数——江恒星这个人,是非常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于是他心里又冒出来一个馊主意。   “你不知道。” 他慢慢敛了笑,眼神中染上了几分落寞,“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他站在全沪城最中心的 CBD——自家的大楼——整整二百多个平方的超豪华办公室里,诉说着自己的不容易。   “我十八岁就去了加拿大,自己生活自己学习,没人管没人问。那里的饭特别难吃,我又没时间自己做饭,很多时候索性就不吃。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活生生把自己饿出了胃病。”   “回国后,各种各样的酒局饭局,少喝一顿都不行。我的胃本来就不好,这下直接折腾成了胃溃疡。” 他叹了口气,“我们第二次见面那天,我要你帮我喝酒,不是为了整你,而是我的胃实在是太疼了,再喝下去就得当场胃穿孔。”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江恒星:“自从你给我买午饭,我的生活规律了好多,胃也没怎么闹过毛病了,我是真的很感谢你。所以我才想,可不可以请你做我的贴身助理。时间不长,也就一年,就当是救救我的胃……”   这么一段长篇大论,真假参半,以真话为多,再辅以夸张的修辞,听起来又可信又可怜。   果然,江恒星显而易见地心软了。   他眨了几下眼睛,慢慢地放下了手机,“那…… 那你今天到底是…… 到底是为什么又犯了啊……”   周榭内心:成了。   他难以察觉地松了口气,挑了挑眉毛,只简单地说了句:“被人气的。”   江恒星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试探着问:“被…… 我?”   他猜的是,或许上午老扈已经跟老板说了他不在送饭的事,所以老板才会生气?   谁知周榭直接伸出大掌使劲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笑着说:“怎么可能。”   他拉着江恒星的手腕,走到沙发上坐下,把江恒星的手掌轻轻盖在了自己胃上:“有点疼,你帮我揉一下。”   江恒星哦了一声,手掌轻轻地在他胃部打圈,觉得姿势不对,索性转身直接面对着周榭,边揉边问:“这个力道行吗?”   周榭舒服地馈叹了一声,微微阖起了眼。   他今天上午不是很好过。   老戚昨晚连夜策反了一个关键项目组的组长,这人带着自己手头价值十几亿的项目跑了路,集团前期投入的大几千万真金白银就这样打了水漂。不止如此,老戚还联系了媒体,一大早就大肆宣扬群英的项目崩盘,直接影响到了股价,甚至还惊动了他爸。   听完他的汇报后,他爸只说了一句话——“你还太年轻”,剩下没说完的话都需要他自己去悟。   又是要应对舆论,又是要处理项目缺口,还得搜集证据准备跟老戚摊牌…… 周榭脚不沾地地忙了一上午,终于在中午吃饭的当口,胃病犯了。   好不容易扛到了十二点,没等到江恒星,却见涂雪把饭送了进来,他更是没了吃饭的欲望,生吞了几片药后就窝进了沙发里。   药效起效没那么快,他窝在沙发里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江恒星干嘛去了,为什么不来送饭。   于是他打了那个电话。   后来了解了一切的周榭一阵阵后怕,还好他打了那个电话。    第10章 贴身秘书,不太好做。   贴身助理,工作内容是照顾老板的饮食起居。起的比老板早,睡的比老板晚,老板有事随传随到,比普通的后勤部小职工累多了。   但好处也是相当诱人的。   他的人事关系会调入秘书处,以后的奖金按照中层正职的标准来发;工资也直接翻了一番;最重要的是,不用打卡,他的可支配时间变得多了起来。   周榭是个极其自律的人,除了极特殊的情况,每天都会按时上下班。而且只要他进了办公室,就会立刻被铺天盖地的文山会海所淹没,除了中午需要江恒星送一顿饭进去,几乎一整个白天都无暇分心指使他做任何的事。   所以,江恒星可以先把老板接到公司,然后再折返回去,送大福去幼儿园;他也可以早早地把大福从幼儿园接回家交到他妈手里,然后再回公司接老板下班;当大福需要复查的时候,他只需跟老板打个招呼,就可以一个上午都不见人。   以上种种,其实是比后勤部副部长的待遇还要好不少的。   所以当涂雪跟他说明白了贴身助理的具体职责后,江恒星几乎是立刻就做了决定。   对于他这种身价近亿的普通打工仔来说,金钱不是最稀罕的,可随意支配的时间才是。   当然,不同意也不行,毕竟合同都被人骗着签了,并且对方死活不要赔偿不愿解约,跟赖上他似的。   就是老扈这,江恒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老扈人好,一直拿他当亲儿子待,从不计较他的平庸和不知世故。他是想一直跟着老扈干下去的,现在乍一说要走,还是往更好的地方走,他怕老扈觉得他没良心。   谁知老扈听了以后,沉默着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把做贴身助理的利弊从头到尾分析了个遍,最后得出一条结论:“你得去。老板看重你,这是个好机会。”   送他去秘书处的时候,老扈揽着他的肩膀,不厌其烦地嘱咐他:“多跟涂秘书学着点,人情世故啊,工作能力啊,学什么都行。你跟在老板身边,接触的人也不一样了,首先是嘴巴要紧,然后就是凡事要多留个心眼儿……”   老扈像是个头一次送儿子进城上大学的老父亲,在他耳边不停地嘱咐着注意事项,恨不得把人生几十年的经验全部化成实体塞进他脑子里去。   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江恒星的泪腺,他很没有出息地哭了一路,擦着眼泪进了秘书处办公室。   这是他第二次来秘书处,却是第一次敢放眼四下看一看。   办公室挺大,错落地摆放着四张办公桌,每一张都直对着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可以随时通过玻璃墙看清楚老板办公室外面和走廊上的一切。   他去的时候涂雪不在,是另一个秘书,也就是那天匆匆撞了他一下的郝金燕接待了他。   郝秘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比较严肃,待人也冷淡,给他指了指最角落的那张空白桌子,跟他说了声自便后便坐回去忙工作了。   江恒星不想打扰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自己带上来的 “家当”——一个纸箱子,里面放着一些他的私人物品:一个印着某二次元人物的水杯、一个同款的笔筒、一本同款的笔记本,还有一个同款的靠垫。   江恒星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摆弄着自己的宝贝们,余光瞥见前面的郝秘站了起来,他也跟着抬头,发现周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正往他这边走。   “周总。”   郝秘和他打了个招呼,周榭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手掌往下压了压:“你忙你的。”   郝秘于是坐下,继续在电脑上忙碌。   周榭走过来,脸上带了点笑:“都交接完了?”   江恒星点点头,问他:“老板,你的胃好点了吗?”   郝秘正在打字的手一停,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江恒星一愣,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得有些尴尬:“我是不是……”   “没事儿。”周榭给了他一个 “放轻松” 的眼神,随意地拿起了他放在桌上的水杯,扫了一眼后眉头微皱,忍不住吐槽了句,“你这是……”   什么狗屁品味。   水杯上的二次元大胸细腰长腿美女正无辜地和周榭大眼瞪着小眼,看得这位三十年老 GAY 一顿恶寒,连忙放下了。   刚放下这个,又看见了笔筒;刚从笔筒上挪开眼,又撞上了靠枕……   周榭按住乱跳的眼皮,指着笔筒上美女的大胸问江恒星:“喜欢这样的?”   江恒星:“…… 其实也不是喜欢……”   是热爱。   可能是眼神中的迷恋出卖了他,他的未尽之语被周榭看了个通透,这位冷淡矜贵的天之骄子顿时醋意横生,恨不得一把火将这群莺莺燕燕烧个干净。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周榭再次以权压羊,铁青着脸大手一挥,“都收起来。办公场所,放这些东西像什么样子。”   江恒星没想到来的第一天就触了老板的霉头,赶紧把这些宝贝重新装回了箱子里,准备晚上带回家放到家里珍藏。   亲眼盯着他收拾完那些东西以后,周榭还是不放心,像是警方搜证一样,把他的新工位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没再发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便偃了旗息了鼓,准备放过他。   江恒星暗自松了口气。   还没等他这口气喘完,已经走出去几步的周榭去而折返,当着他的面抱走了他的宝贝箱子,还有箱子里的老婆们。   江恒星:“……”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这是什么行为?周扒皮的行为!   他辛辛苦苦,跑遍各个漫展上搜刮来的好东西,就这么被周扒皮无情地没收了。   羊长工的心瞬间开始哗啦啦地往外冒血。   但第一天上班的他不敢也不能反抗,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戳了周扒皮一百八十八刀,刀刀见血。   没有了笔筒和靠垫还是小事,没有了水杯就有点尴尬。江恒星环视了一圈办公室,只找到了饮水机,没有找到纸杯,只得抿了抿干渴的嘴唇,准备下楼找间休息室喝口水。   就在这时候,周扒皮又回来了。   他手里抱着不少的东西,郝秘见状要过去接,却被他一闪身给躲开了:“没关系,你忙。”   他跟郝秘说话很客气,但对江恒星就不是这样了。   他有些凶恶地对江恒星说:“江恒星,过来接着。有没有点眼力见儿。”   江恒星赶紧过去,把他怀里的东西统统接了过来。   周榭抱的东西多,两人交接的时候难免有些肢体接触。周榭的小臂扫过江恒星的胸膛,江恒星的一只手腕贴在周榭小腹上,甚至在有东西往下滑落的时候,江恒星还伸出腿挡了一下,膝盖碰到了周榭的大腿内侧。   不过就是交接个东西,江恒星倒是没什么,就是惹得周榭被这若有似无的肢体接触弄得心浮气躁,站在原地干喘了好一会儿粗气,发现没什么用后撂下一句 “你随便用” 后转身回了办公室。   江恒星把东西堆在桌子上,一点一点儿地开始收拾。   首先最大的是一个抱枕,跟周榭办公室会客区的皮沙发是一个色系质地,估计就是直接从上面拿的;然后是几个包装华丽的锦盒,拆开一看,一个是看起来有点老气的龙纹红色木制笔筒,一个是亮到闪瞎眼的玻璃带把茶杯,还有一根沉甸甸的黑色镶金线的签字笔,一盒没有商标包装简单的绿茶,还有一块最新的某品牌手机。   剩下的都是些小东西。江恒星数了数,发现周榭把从他那拿走的东西都一一替换了别的给他还了回来,还额外送了不少别的小物件。   仿佛要用这点小恩小惠来抵消二人之间的夺妻之恨。   江恒星愤愤地把几根笔插进那个老气的木头笔筒里,心里道了句怎么可能。   第二天一早,江恒星骑着自己的小电驴,直奔周榭家。   两家离得不算远,但地皮价格却千差万别。   周榭住的小区非常出名,在全国都数的上名号,几乎是 “富豪” 的代名词。沪城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要看这人是不是真的有钱,看他在 XX 有没有房子就知道了。   说的就是周榭所住的这个小区。   所以,江恒星连人带驴,理所当然地、毫无意外地,又被安保给拦下了。   保安看他一身的穷酸样,连给周榭打电话确认一下都不肯,只一味地往外轰他:“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个小赤佬……”   江恒星无奈,只得掏出手机来,自己给周榭去了个电话。   第一遍,没人接。   第二遍,被挂了。   第三遍,就在江恒星感到自己今天可能进不去这个门的时候,电话通了。   周榭昨晚喝多了,正睡得香,被铃声一遍遍地吵醒,火气直接冒上天灵盖,心道就算是他亲爹打的也别想听见个好气儿。   于是他闭着眼接起了电话,语气特别冲:“说。”   然后他就听见江恒星战战兢兢的声音:“老…… 老板,门…… 门卫不让我进去……”   周榭倏然睁开了眼睛。   挂了电话,江恒星长长的吁了口气,抹了一把因为着急解释而憋出来的汗,心道——   这贴身助理,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第11章 助理福利,狼的诱惑。   业主发了话,安保人员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礼貌地将江恒星请进了小区。为防止他找不到门,还贴心地派了个人一路将其护送到周榭家门口。   从大门到周榭家的路不算短,一路风景特别好,园林绿化是专门请国外的设计师做的,但江恒星却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刚才他显然是把老板吵醒了,听老板电话里的语气,怕是要吃人。   人家把他送到门口就走了,江恒星对着周榭家奢华繁复的大门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这才硬着头皮按响了门铃。   大门很快被打开,开门的人是个中年妇人,打扮得朴素又干净,是周榭家的保姆。   她不认识江恒星,周榭也没跟她说自己找了个贴身助理,所以江恒星又被第二道门给拦住了。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再给老板打个电话的时候,小周暮从客厅里探出头来,一看见是他,怯怯地叫了一句:“弹…… 大福哥哥。”   保姆一看小周暮认识他,便放了心,把他请了进来:“谭先生,您请坐一会儿,先生还没有起床。”   江恒星:……   这兄弟俩什么毛病,就这么爱给人改姓。   江恒星连忙摆手:“您叫我小江就行了。”   周家是个三层的独立别墅,装修风格偏欧式奢华,到处都是花案繁复的罗马柱,一看就不符合周榭的审美,应该是大老板的房子。   保姆继续去厨房做饭了,留下早起的小周暮和江恒星一起在客厅。   距离幼儿园初见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可能是 “社会你星哥” 给小周暮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了,他只敢躲在沙发后面悄悄地打量江恒星。   四下无人,客厅里安安静静的,只需要面对一个各方面都被自己碾压的小屁孩,江恒星放松了不少,冲他一招手:“过来。”   小周暮看了他一会儿,犹豫了半天,这才放下手里的儿童书,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抿着嘴,翻起眼皮看他。   江恒星俯下身子,凑近了小周暮,压低了声音问他:“我问你,最近有没有再欺负大福?”   小周暮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绷着小脸想了好一会儿,小声说:“喜欢大福……”   可能养女儿或者有妹妹的男性在某些方面会格外敏感,那便是听不得自家的白菜有猪惦记,即便这猪才是个四岁不到的小屁孩。   江恒星嘁了一声,“喜欢个屁。”   小周暮似乎还是听不懂,他看着江恒星,干净澄澈的眼睛里充满期待:“大福呢?”   “在家。” 江恒星没好气地回了句。   小周暮嘟起嘴,不说话了。   这时,门铃又响了。保姆过去开门,来人是个四十多岁很面善的中年男子,小周暮站在原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司机叔叔。”   周榭的司机老宋笑呵呵地应下了。   江恒星也站了起来,走过去,伸出手:“宋师傅您好,我是老板的助理江恒星,您叫我小江就好。”   老宋也笑呵呵地跟他握了手:“小伙子长得真好。”   保姆已经摆好了饭,司机助理也都已经就位,就等着周榭出来吃饭了。   几个人坐在那干等了一会儿,直到坐那看书的小周暮的肚子开始咕噜噜乱叫,老宋看了眼手表,奇怪地啧了一声:“这都几点了,周总怎么还不下来,他从来都很准时啊。”   江恒星第一天来,不了解情况,就在旁边老实乖巧地安静等着。又等了一会儿,老宋在看了好多遍手表以后,终于忍不住拍拍江恒星的肩膀:“小江,你上去看看,老板怎么还不出来。”   江恒星:“……”   怕什么来什么。   但出于一个助理的职业操守,江恒星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楼。老宋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地看出了一丝 “风萧萧兮易水寒” 的感觉。   按照保姆的指示,江恒星在二楼找到了周榭的房间。他在门口站定,离门得有一米远,身子前倾,深吸一口气,抬起手,非常,非常,非常轻地敲了一下门。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给门挠痒。   但即便这样,他眼前的门却像心有灵犀一样,立刻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就跟刻意趴在门上等着似的。   江恒星一看门开了,鼓起勇气抬头,开口说:“老板,该起……”   卧室门倏地大开,江恒星一句话没说完,剩下的话登时被他弹到了爪哇国。   周榭只穿了一条平角内 / 裤,跟座大山似的站在门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恒星。   卧室里拉着厚厚的遮光帘,黑漆漆一片,只有门外透进去的一些光打在他脸上身上,像默剧舞台上的一束追光一样,在完全的黑暗中突出了他绝美的肉体,牢牢地吸引住了唯一的观众——江恒星,的目光,让他想看别的地方都不能。   江恒星站在那,感觉后颈发僵,手指发麻,脑浆子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去。没有了理智束约的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往下滑,眼神从周榭平直宽阔的肩膀滑到强壮的胸肌,再滑到条块分明的腹肌,再滑过两条深深的人鱼线,在深灰色的异常凸起的布料上停留片刻,进而逃也似的跳过一双劲壮有力的长腿,在地板上胡乱逡巡。   这么一具近乎完美的男性躯体几无保留地暴露在他面前,江恒星感觉自己的嗓子发紧,喉头发粘,无意识地 “咕咚” 咽了口口水。   他没动,周榭也不动。   过了不知道多久,对江恒星而言就像一辈子那么漫长,周榭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轻到江恒星不确定那是否是自己的幻听。   “进来。” 他说。   虽然是命令式的语气,但挺温柔。   江恒星的脑浆尚未归位,有点分不清眼前这人到底是老板周榭还是勾人的男妖精,腿就自作主张,一步一步地跟着男妖精进了卧室。   男妖精的洞穴…… 啊不,周榭的卧室很大,还带了一间几十平的衣帽间,上面工工整整地挂满了各式各样名贵的西服、衬衣,还有无数丝巾、手表这样的装饰品,无处不体现着这位三十年老 GAY 的精致品味。   “去给我搭配一身衣服。” 周榭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以后每天早上都要先给我搭配好再下楼。”   衣帽间的灯光专门模拟了日光,方便主人清晰地分辨衣服颜色,此刻就像真正的阳光一样,把被男妖精迷惑得五迷三道的羊书生照醒了。   理智归位的江恒星,即便是站在开满冷气的衣帽间内,后背却刷地冒出一层浮汗。   他在无比震惊中发现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自己刚才居然看见了老板的裸 / 体。   还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说起裸 / 体,江恒星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那块深灰色的鼓囊囊的布料。   这突如其来的香艳画面把他吓得够呛,不多的脑浆驱使他赶紧用力甩了甩头:江恒星,你想死呐。   然而再怎么甩头都没用,按下葫芦浮起瓢,刚忘了深灰布料就想起健硕的胸肌,刚忘了胸肌又想起性感的人鱼线……   他甚至很清晰地记着,老板的左胸口处有一个小小的黑痣。   周榭洗漱完毕,发型都做好了,衣服却还是没穿。   他仿佛不知道自己的肉体有多么大的视觉冲击力,也仿佛不知道眼前的人内心正在经历怎样的存天理灭人欲。他斜靠着衣帽间的门,抱胸看着站在中央,从刚才到现在纹丝未动的江恒星,一挑眉:“都不好看?”   江恒星蓦地回过神来,仿佛被人撞破了秘密一般尴尬和惊慌:“我…… 老板……”   周榭站在他背后,把他所有的反应收归眼底,嘴角不着痕迹地提了提:“算了,我自己来吧。你先下去,明天早晨再说。”   江恒星逃命似的跑出了周榭卧室。   老宋几个人正在楼下等得着急,纳闷怎么上去一个没动静一个,刚想让保姆再上去看看,这时候就听见登登的脚步响起,江恒星满脸通红,失魂落魄地冲了下来。   老宋被他的样子吓到了,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迎上去:“小江,你这是怎么了?老板呢?”   江恒星心跳如擂鼓,气都喘不匀,只能用手指指楼上,“马…… 马上下来。”   老宋奇怪地看了眼楼上,什么都没看见,又奇怪地看了眼江恒星,不明白这十几分钟里发生了什么,能让小江这么激动。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问。   他从大老板在的时候就做董事长司机,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过了没几分钟,周榭施施然下来了,依旧是一套得体的名贵西装,衬衣扣子系到顶,看起来稳重又端庄。   哪里能看得出来这人刚才还在楼上蓄意色 / 诱小羊。   他像没事人似的走到餐桌前,保姆赶紧把小周暮抱了过去,在他的碗里盛了饭,递给他一双筷子。   江恒星和老宋坐在沙发上,老宋倒是没什么,但江恒星却如坐针毡,感觉跟周榭在同一空间里多呆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这时,周榭转头问他:“江恒星,你吃了吗?”   江恒星没料防,被他突然点名吓了一跳,甚至还打了个哆嗦。   老宋奇怪地看向对面这个到现在还在面红耳赤的年轻人。   周榭:“…… 过来。”   语气特别公事公办,完全没得商量。   江恒星闭了闭眼,耷拉着头走了过去。   “秦阿姨,给他一副碗筷,以后他早晨就在这吃。”   江恒星猛地抬起了头,下意识想拒绝,但舌头偏偏在这时候打了个结:“老板,我……”   周榭刚跟保姆说完话,闻言一个眼神甩过去,江恒星心里有鬼,讪讪地闭上了嘴。   周榭心满意足地垂下眼皮,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    第12章 温柔小羊,魅力无边。   秦阿姨做饭的手艺不错,中西餐都有,在寻问过江恒星后,给了他一个简单的培根三明治,还有一杯甜豆浆。   周榭看着眼前人中西结合的奇怪搭配,笑了笑,没说什么。   小周暮吃的是肉酱饼。他被抱到儿童座椅上,一双肉嘟嘟的小手艰难地抱着一块比他脸都大的饼,啃一口漏两口馅,两颊上糊满了褐色的酱汁,看起来笨拙又狼狈。   这么大的孩子自己吃饭没问题,但家长们一般会把食材处理到适合孩子们吃的大小,很少有像小周暮这样的,小人吃大饭,弄得一身脏兮兮不说,还吃得慢。   江恒星在旁边看得有点不落忍,他偷偷看了一眼周榭,发现老板全当没看见,正自顾自地吃着早饭,一点儿管这个亲弟弟的意思都没有。   他又想起幼儿园那声冷淡的 “不用”,忽然觉得,老板可能不怎么喜欢这个弟弟。   他脑子里立刻脑补出一出豪门恩怨大戏——富二代活了二十多年,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突然冒出一个弟弟,抢他的宠爱,分他的家产。富二代不甘心,对这个弟弟冷眼旁观毫无感情……   啧,想想就刺激。   看看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再想想家里被当公主供着的大福,两相对比,江恒星立刻同情心泛滥,觉得大福简直就是小姐的身子公主的命,而小周暮就是少爷的身子炮灰的命。   肉酱饼汁水挺足,顺着周小厮的嘴角流到肥嘟嘟的下巴,在下巴尖处汇成一个完整的油滴,就在它将滴欲滴、“命悬一刻” 的时候,江恒星终于忍不住,抽了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了擦脸。   江恒星多余的动作引起了周榭的注意,他终于舍得移动自己高贵的视线往小周暮那边看了一眼,但也只看了一眼,就被一脸认真给孩子喂牛奶的江恒星给吸引过去了。   “谢谢大福哥哥。” 小周暮在干噎了半份大饼后,终于能喝口热牛奶顺一顺。小孩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东西,真心实意地对眼前的人道了谢。   “不客气。” 江恒星把牛奶杯放到桌上,看了一眼小周暮油渍呼啦的小手,轻声说,“你吃你的,想喝牛奶跟我说。”   他的三明治不大,几口就吃完了,现在索性一边喝着自己的豆浆,一边看着小周暮,不时地帮他擦擦嘴、递口牛奶。   江恒星照顾大福已经是习惯了,再加上大福是女孩子,更得耐心温柔细致。因此他在照顾小周暮的时候,下意识代入了照顾妹妹的心境,脸上不自觉地带了温柔的笑。周榭看着他,手里的叉子戳在盘子里,好一会儿没动弹。   小周暮吃着吃着,速度就变慢了下来,两颊塞得鼓鼓的,但却没怎么往下咽。江恒星看着他,心下了然:“吃不下了,是吗?”   小周暮没敢说话,偷着看一眼周榭。   周榭把眼神从江恒星身上挪了半分,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小周暮,再看一眼他手里的饼,极其冷淡地说:“浪费食物可耻。”   江恒星:“……”   小周暮听了 “圣旨”,有些难过地垂下眼,正要往嘴里继续塞饼的时候,江恒星握住了他的手腕。   周榭眉毛一挑,他看见江恒星安慰似的用手指点点小周暮的手腕,然后表情复杂地转过头来,眼神还不太敢看他,却硬着头皮给小周榭求情:“老板,这饼吧,的确大了点……”   周榭看着他微微垂下的眼皮,不说话。   江恒星一句话说完,跟石沉大海似的没了回应,不由得掀起眼皮,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老板,发现周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相当……   暧昧。   江恒星:“……”   他赶紧移开了视线,耳根子却再次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不用吃了。” 陛下终于开了恩,金口一言,尾调有点甜。   小周暮乖乖地放下手里的饼,糊满油的小嘴轻轻地说:“谢谢哥哥。”   也不知道是在谢亲哥哥还是在谢好哥哥。   保姆走过来,抱小周暮去整理换衣服,江恒星也跟着站了起来,刚想回客厅,就被周榭拉住了。   “……” 江恒星转头,发现周榭就在他身后,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周榭低头看他时,他能闻见周榭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跟他本人一样冷淡的木质香调,很好闻。   “老…… 老板?” 江恒星颇不自在地开口,这个距离莫名地让他有些紧张。   周榭嗯了一声,眼神在他脸上逡巡片刻,忽然抬手,在他嘴唇上轻轻地抹了一下。   江恒星:“。。。”   大脑当场当机。   周榭的手带了点凉意,拇指触碰到他的嘴唇,激得江恒星直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夏天尚存个末尾,他穿的还是短袖 T 恤,因此周榭握在他胳膊上的手同步、清晰地感知到了他的这层生理 / 反应。   周榭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提了几分,他把自己的拇指给江恒星看:“豆浆。”   江恒星僵硬的目光挪过去,看见了周榭拇指指肚上沾了一点白色液体,应该是他喝豆浆时不小心沾到嘴唇上的。   江恒星:“……”   原本就烧着的耳根,这下子直接烧到了眼皮。   由于周榭今天破天荒地下楼晚了,导致老宋 “先送老板去公司再回来送小少爷” 的计划被打破,不得不带着小周暮一起出门,先把他送到幼儿园去。   江恒星再次飞走的理智在上车前恢复了个七七八八,看见坐在后座上的小周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再回去接大福也会晚。   好在罪魁祸首周榭思虑周全,他直接吩咐老宋:“先去小江家一趟。”   江恒星:“…… 啊?”   周榭:“接……” 他有点卡壳,不知道大福的名字,于是转头看着正襟危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周暮,用眼神示意他来回答这个问题。   聪明的小周暮心领神会:“接大福!” 声音里透露出浓浓的兴奋和期待。   江恒星坐在副驾驶,脸上的红晕已经退去,脸色恢复正常,闻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谢谢老板。”   江恒星把大福带下楼,惊讶地发现小周暮居然下了车,站在车门边等他们。清晨的阳光炽热地照在他身上,把他脸上晒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一看见大福,小周暮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在江恒星的万分警惕中拉起她的手:“大福,上车。”   江恒星刚想说 “大福怕你”,却见大福也兴奋地回拉住小周暮的手,俩人一起蹦蹦跳跳地上了车。   留江恒星站在原地,无语半天。   上了车,小周暮拉着大福,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懂的 “婴语”,聊得不亦乐乎。小周暮普通话不好,说话时偶尔还会夹杂着英语单词,江恒星在前面听得云里雾里,不由得回头,一脸纠结地看着他俩:“你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明明之前大福还被他吓得直哭来着。   两个小孩子在车上坐着都手拉着手,闻言很认真地想了想,齐齐脱口而出:“她 / 他好看。”   江恒星:“……”   颜狗的年龄下限已经低到这种地步了吗?!   江恒星深深地感到无语,但周榭心情却很好,他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颇有一种 “吾弟甚可,周家有后” 的欣慰和自豪感。   老宋稳稳地把车停在了群英的地下停车场,下车前,周榭吩咐他:“今晚你跟小江去接孩子,我有饭局,不用管我。”   老宋应了声好,江恒星有点奇怪,贴身助理…… 还得管孩子吗?   不过这样其实更好,他不仅可以提前溜号,还有专车接送。无非就是多送一趟小秋裤,横竖离得都不远,怎么想怎么觉得合适。   幼儿园下午四点就放学了,三点半的时候,老宋给江恒星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在停车场等着,江恒星赶紧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把画本锁进抽屉,跟办公室的两位大秘打了个招呼后,在她俩略有些羡慕嫉妒恨的注视中坦然溜号。   回去的路上,大福和小周暮继续在后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江恒星莫名地觉着吃醋,便强行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问坐在后座上,上车后看都没看他的妹妹:“大福,你今晚想吃什么饭?”   大福终于停下了和小周暮的对话,歪着脑袋想了想,笑嘻嘻地说:“菱角!”   小周暮问:“您脚是什么?”   大福:“菱角!你跟我学,菱——角——”   小姑娘拖着稚气的声调,耐心地当着老师。   小周暮:“您——鸟——”   前面的江恒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宋也被这俩孩子逗得挺开心。   “菱——角!”   “宁——脚。”   “您角!”   “您角……”   不知道教了多少遍,直到大福自己都忘了这玩意到底叫什么的时候,周榭家到了。   江恒星和大福把小周暮送进了门,交到了保姆手上。保姆蹲下身子,殷切地问小周暮晚上想吃什么,小周暮紧紧拉着大福的手,不想让她走,终于说对了一次:“菱角。”    第13章 酒醉老板,借酒装疯。   保姆有些为难地啊了一声,委婉地向小少爷解释今天没准备这道菜,然后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可不可以明天再吃。   谁知平日里一向温吞好脾气的小周暮却不知道怎么了,耷拉着头瘪着嘴就是不说话,手上拉着大福不放,站在玄关和保姆较上了劲。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大福却福至心灵,抬头晃晃江恒星的手:“哥哥,我们可以邀请周暮去家里吃宁脚吗?”   小周暮低着头,眼睛却刷地亮了起来。   但江恒星想都不想就给拒绝了:“那不行,他已经到家了,他的家里人会照顾他。”   大福眨眨眼:“哦…… 可是……”   就在这时候,小周暮却放开了她的手,转身一声不吭地往客厅走去。小小的背影看起来,莫名地有那么点落寞的味道。   周榭面不改色地喝下一整杯高度白酒,在一片叫好声中轻轻呼出一口酒气,借着烘托出来的热烈气氛,摆出一张看起来无懈可击的笑脸,对身边的一位中年男子道:“任叔,您和我爸认识了那么多年,您俩人的感情那是无可置疑的!”   他像是有些喝多了似的,眼神有点发直,上身略有些摇晃,舌头也有些大了,却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话:“我爸临出…… 出国前,嘱咐我,’有事你就找老任‘。我寻思着,没事我就不能找您了吗?您是我叔啊!我没事陪我叔吃顿饭,喝顿酒,不行吗?”   说到这,他话音一顿,又晃悠悠地给自己添了满杯酒,举起来:“这杯酒,敬我叔。”   就在他把杯子举到嘴边,准备第四次一口闷的时候,那个被他称作 “任叔” 的中年男人终于抬起了手,两只手指轻飘飘地压住了他的手腕:“行了,大侄子。小喝怡情,你喝多了,咱们还怎么说话啊。”   这狗 / 日的,终于特么松口了。   周榭在心里松了口气,他手腕一顿,立马就坡下驴,笑嘻嘻地道:“还是我任叔疼我。” 然后大手一挥,扫过满桌子被他叫来的陪客,佯怒道,“你们就在这看戏……”   那些陪客哪里听不出来他什么意思,赶紧陪着笑,把阖桌的气氛再次推向高潮。   在一片推杯换盏的喧闹声中,周榭对旁边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揣起手机,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包间。   身后有人笑着提醒他:“周总,洗手间在这啊!”   周榭脚步有点晃,但是没停,只摇了摇手,像是已经喝得神智不清,听不懂他说什么了。   在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里,周榭闪身进去,反手锁上了卫生间的门。   没多久,压抑的呕吐声从隔间里传出来,伴随着涕泗横流的呛咳。到最后吐无可吐,只剩下一声声令人揪心的干呕。周榭蹲在那里,嘴里一阵阵发苦,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周榭躬着腰,扶着隔间的门,慢腾腾地走到洗漱台前,捧起一把凉水,直接扑到了脸上。   水滴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到下巴,汇成一股,密集地落到胸口处,把衬衣前襟打湿了一片。   他微微地躬着身子,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手指慢慢聚拢,握成拳头。   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在包间里的另一位长辈问他怎么还没回去,该收尾了。   周榭抬起头来,缓慢地直起了腰,甩了甩手上的水,看着镜子里脸色惨白的自己,无端地冒出了个有些荒唐的念头。   他拿起手机,给老宋发了条微信。   老宋按吩咐去接江恒星的时候,江恒星刚把大福哄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给老宋开了门。   一听老板找他,赶紧把他妈从楼下被窝里揪了上来照顾大福,套上衣服就跟着老宋走了。   在路上,江恒星奇怪地问老宋,老板这么晚找他有什么事,老宋却耸耸肩,锯嘴葫芦似的,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句:“到了你就知道了。”   江恒星顶着一脑门子问号,被老宋送到了周榭所在的酒店,正好看见周榭站在酒店门口送客,西服外套脱下来搭在胳膊上,扣子也解开了三颗,衣襟上褶皱明显。   他正跟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士告别,陪着笑给人家拉开了车门,又站在车门边上跟人家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松了手,让人家走了。   等他一一送走所有人,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商务停在了他跟前,江恒星下车,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老板,您找我?”   他走得匆忙,没扎头发,一阵微风吹来,吹动他的发梢,茉莉味洗发水的香气顺着微风飘进周榭的鼻子里,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   就在这时候,他的胃倏地一缩,像是被人用电钻从里面破了个口子,痛得他闷哼一声,身子一躬,差点站不住,踉跄了一下。   在他往前栽倒的时候,江恒星感觉心都被揪了起来,下意识伸手去接他,周榭一米九的大高个一下子扑到他身上,差点把他一起带倒。   好在老宋看着情况不对,赶紧下了车,跟江恒星一起把他扶进了车里。   江恒星在后面扶着周榭的肩膀,在他耳边问:“老板,需要去医院吗?”   周榭却摇了摇头,蜷缩着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羊。” 他说,“回家。”   车上,周榭一直在闭目养神。刚才在饭局上,他至少喝了一斤半的白酒,吐完回去后又空腹喝了六两左右,然后他的胃就开始针扎似的疼,愈演愈烈,刚才他送客的时候,几乎已经站立不住。   车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江恒星感觉光是闻着酒气就能醉了。他有些担心地看向周榭,看着那么大一个人,蜷缩在车里,头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捂着胃,脸色白的跟张纸似的。   一定是胃又疼了,江恒星想。   “老板,是不是胃疼?家里有药吗?”   周榭没说话。此时此刻他的胃就像被人拎着大铁锤反复地敲打,一刻也不带停的,疼的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恒星一看不对,赶紧让老宋转道去医院,这时候却听周榭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家…… 庭医…… 生。”   江恒星了然,翻出手机通讯录,调出刚保存了一天的联系方式,给医生打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说清了情况,差不多也到了周榭家。这时候,周榭的酒劲也上来了,他变得不太清醒,瘫在后座上像一滩烂泥,嘴里叽里咕噜地重复一句话:“小羊…… 回家。”   “好好好,回家。小杨带你回家。”   江恒星和老宋一起,艰难地把又高又壮的周榭从车里拖出来,扶进了客厅里。   保姆从厨房里出来,问是否需要煮点醒酒汤,江恒星想了想,要了一杯温牛奶,坐在沙发上,托着周榭的下巴,一点一点儿给他喂了进去。   “对,往下咽,这是牛奶,喝了好受一些…… 恩,小杨在呢,我就是小杨…… 对,你在家呢,你已经到家了……”   一杯牛奶喝得曲曲折折险象环生,累得江恒星出了一身虚汗。就在这时候,小周暮听见了声音,穿着睡衣从楼上走了下来,站在江恒星身边,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俩。   保姆一看他下来了,赶紧从厨房端出一碗牛奶蒸蛋,好声好气地哄他:“小少爷,你就吃一口吧,不吃饭,晚上睡不着的呀。”   江恒星一愣,转头问保姆:“他到现在都没吃晚饭吗?”   保姆苦着脸点点头,“非得吃菱角,可我又得看着他,没办法出去买……”   这时,坐在沙发上的周榭睁开了眼睛,他有些强硬地捏住江恒星的下巴,强行把他的脸往自己这边掰,边掰边说:“别看他,看我。”   语气很冲,赌气似的。   江恒星:“……”   小周暮推开保姆捧到跟前的蒸蛋,拉拉江恒星的 T 恤下摆:“大福哥哥,你们晚上吃菱角了吗?”   江恒星把下巴从周榭的大手里挣脱出来,低头对他实话实说:“没有,听说你吃不到菱角,大福说她也不吃了。”   小周暮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那她吃了什么呀。”   江恒星:“她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吗?”   小周暮用力地点了点头。   江恒星指了指保姆手里的碗,一脸平和地骗小孩:“蒸蛋。”   他心道:小样,还骗不了个你。   结果小周暮却一皱眉头:“不对。大福牛来过米,她重来不喝牛来。”   江恒星:“……”   大意了。   等等,他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这时,周榭的手又不老实,还想去掰他的下巴,但毕竟喝多了行动不便,被江恒星握住手腕别到了自己身后。   “别闹。” 他说,“没看我这哄你弟吃饭呢。”   小周暮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江恒星,小狗似的,“大福哥哥,她……”   “面条。” 江恒星扒拉开周榭在他后背上胡乱划拉的手,决定说实话,“我们吃的是面条。”   他只顾着和小周暮说话,却没发现自己直接握住了周榭的手。   小周暮:“我也想吃。”   保姆哎了一声,起来就要往厨房走,但小周暮却对江恒星说:“我想吃你做的。”   江恒星:“……”   周榭忽然从沙发上坐直了,他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发现不是错觉后,脸上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就很不聪明的傻笑。   他看着江恒星的侧脸,慢慢、慢慢地把自己的下巴搁到了江恒星的肩膀上,学着小周暮的语气说:“我也想吃。”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周榭带着酒气的气息扫过江恒星的耳垂,直接刺激得他在大夏天打了个寒噤,鸡皮疙瘩再次爬满了全身。   江恒星:“……”   这兄弟俩,真是!    第14章 万能小羊,身兼数职。   前有萌娃,可怜兮兮;后有饿狼,虎视眈眈。   江恒星认命地叹了口气:“…… 秦阿姨,我来吧。”   他起身去煮面,自然地松开了握住周榭的手。等他走出去几步后,反应迟钝的周榭这才蜷缩了一下手指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人已经走了。   他脸上的傻笑慢慢地收了回去,原地坐了一会儿,起身一步三晃地朝厨房走去。   清汤面的流程不复杂。一把挂面煮熟,煮面的间隙,在空碗里调入一把葱花、一点盐、一勺生抽、一勺醋,还有灵魂的半勺猪油,把烧开的热水浇在碗里,清汤面的汤底便好了。   面快熟了,放上一小把青菜,和面条一同捞起,折放进汤碗里。待面条晾凉的过程中,还可以煎两个荷包蛋放在上面。   十分钟的功夫,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清汤挂面就做好了,最适合用来安抚醉酒后空虚的肠胃。   江恒星把面端出来,看见周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餐桌前,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他走到哪,周榭的眼神就跟到哪。   保姆把小周暮带过来,小孩是真饿了,也不用人喂,自己拿着叉子,把江恒星给他剪好的面条稀里呼噜地往嘴里扒。   江恒星把筷子放在周榭手里,对着眼神发直的周榭说:“老板,吃口面吧。”   于是周榭就乖乖地吃面。   刚吃一口,周榭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这碗其貌不扬的面,着实被它的味道惊艳到了。他看了一眼小周暮,正好小周暮也抬起了头,兄弟俩对视一眼,无声地交换了一下意见。   一碗清汤面不一会儿就见了底,这时候家庭医生也赶到了。   他给周榭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最后给了他两盒药,并且建议他要尽早到医院做个胃肠镜。   “再这样喝下去肯定不行。” 医生很笃定地说,“迟早胃穿孔。”   江恒星在旁边听着都揪心,但周榭却一脸的稀松平常,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医生看了一眼江恒星:“你是小周总的贴身助理?”   江恒星赶紧点头。   医生:“看住了他,不能再让他喝酒了。还有,一天三顿饭,必须按时吃。”   江恒星一一记下:“知道了,还有吗?”   医生看了看周榭,后者此时正仰躺在沙发上,可能是嫌灯光刺眼,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他不想去医院就算了,但今晚得有个人看着,万一再疼起来就必须马上去医院。”   就在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周榭抬起一只手,指着江恒星:“他。”   医生看一眼江恒星:“可以。就辛苦你守他一晚吧,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江恒星:“呃…… 好的。”   医生走了,小周暮也回房间去睡了。江恒星给他妈发了条微信,告诉她自己今晚公司有事不回去了,明天一早让他妈送大福上幼儿园。   安排好一切后,江恒星艰难地拖起躺在沙发上打盹儿的周榭,半抱半扛地把他拖回了楼上卧室。   “对,回去睡觉…… 不洗澡了,我帮不了你…… 小杨不在,我是小江…… 小江不是小杨…… 哎,你别脱衣服…… 哎,裤子也不能脱啊……”   醉鬼是没办法同其讲道理的,江恒星眼睁睁地看着周榭在还未走到床上的时候就用一只手把裤子脱了。   露出熟悉的深灰色布料。   被扔到床上的周榭闷哼一声,下意识去摸索衬衣扣子。他仰躺在床上,下衣失踪,黑色衬衣扣子解开一半,露出结实的胸肌轮廓,怎么看怎么……   诱人。   江恒星站在床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要四处乱瞟,但周榭的身体却像是有魔力一样,江恒星的眼神游移一圈,最后还是落到了他的身上。   帅脸、锁骨、胸肌、腹肌、人鱼线、灰布料、灰布料、灰布料……   江恒星:人和人真的……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周榭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还有点直,但已经清明了不少。余光瞥见床头兵马俑似的站了个人,吓了一跳,整个身体不甚明显地一颤,随即反应过来:“小羊?”   江恒星偷看被当场抓包,登时吓得三魂去了七魄,紧紧地抿着嘴不敢出声。一张脸通红通红,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热的。   药效开始慢慢起来了,周榭的胃舒服了很多,刚才打了一会儿盹,酒意也去了不少。他支起上半身,扭开床头灯,就着那个姿势端详了一会儿江恒星,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鼻音挺重,嗓音也还有点哑,应该是吐多了的缘故。但是在深夜里,在这么朦胧的灯光下,他沙哑的嗓音被蒙上了另一层味道。   江恒星的脸更红了。   见他半晌不说话,周榭愣了愣,眼神不经意间扫过自己的下半身,看着自己光秃秃的两条长腿,眨了眨眼,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半倚在床头,盯着江恒星,笑意浸染到眼睛里,意味深长地说:“谢谢你。”   江恒星被他暧昧的眼神看得颇不自在,也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深意,低下头,两只手扭在一起,嗫嚅着说:“不…… 不客气。”   周榭嗤笑一声,大剌剌地伸开胳膊,把胸膛整个摊开露在他面前:“要继续吗?”   江恒星:“…… 啊?”   继续…… 什么?   周榭等了一会儿,看他没什么动作,长腿一伸,翻身下了床,三步两步逼近江恒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指勾在衬衣的扣子上,用气声在他耳边说:“你不继续…… 那我自己动手了?”   江恒星:“…… 啊?”   一头雾水,老板到底在说什么?!   昏暗的卧室环境,静谧而暧昧的气氛,眼前人强大的气场……   江恒星感觉自己嗓子发干,脖子发热,后脑一阵儿僵硬,想往后退拉开距离,腿却无论如何也不听使唤。   周榭眼神从他脸上掠过,视线转向他身后,在一进卧室门的地上找到了 “失踪” 的裤子,笑道:“那么急啊……”   “…… 啊?”   他指了指地上的裤子:“不过我喜欢。”   江恒星顺着他的手指往后一看,看见了地上的裤子,赶紧解释:“这是你自己脱的!”   周榭动作一顿,笑容僵在了脸上。   江恒星回头,肉眼可见地发现周榭脸上的表情变得相当…… 一言难尽。   他顿时恍然大悟,老板刚才不会以为这裤子是他帮忙脱的吧?   冤枉啊!他比窦娥还冤枉啊!   江恒星赶紧解释,连比带划的:“我把你扛上来,然后你要解扣子,我不让你脱,你又开始解腰带,刚走了两步这裤子就自己滑下去……”   江恒星不说了,因为他看见周榭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他不说话,周榭也不说话,一股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榭僵硬地转了个身,跟他擦肩而过,进了洗手间,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江恒星:“……”   周榭进了浴室,站在淋浴头下面,红潮慢慢地从耳根洇到他脸上,他忍不住用手使劲搓了把脸——   太特么丢人了。   江恒星在原地站了半天,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视线落到门边的裤子上,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捡了起来。   他把这条裤子在手里团了团,刚想找个地方放下,就见洗手间的门打开了,暴露狂周榭一反常态,裹得严严实实的走出来,一眼看见了他手里的裤子。   周榭:“……”   江恒星:“……”   “我,我就是想,地上脏……” 江恒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余解释这么一句,他手里捏着裤子,手脚都没地方放,不知如何是好。   周榭强装镇定,嗯了一声,抬手指了指洗手间:“里面有脏衣篮。”   江恒星:“哦。”   他低着头逃也似的进了卫生间,好像刚才丢人的是他一样。   周榭洗了一遍澡,但卫生间里并没有太多的热气,只有一点木调沐浴露的香味。江恒星耸了耸鼻子,感觉很好闻。   他把裤子扔进脏衣篮,这时,周榭从卫生间外探进头来,递给他一套睡衣,很平静地说:“你就在这洗漱吧,这睡衣是新的,我没穿过。”   江恒星赶紧摆手:“我不用的,我就是守着你,坐在……”   “让你洗你就洗。” 周榭不听他的,把睡衣放在了洗漱台上,“新的洗漱用品在上面的柜子,干净的浴巾在下面。”   江恒星:“…… 好吧。谢谢老板。”   等周榭关门出去,他才磨磨蹭蹭地去找洗漱用品,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无比悲催的问题——够不到。   牙刷被高高地封锁在比他高很多的柜子上,下面摞着一沓子干净的毛巾。江恒星伸手比划了一下,指尖摸到了毛巾的边缘,他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   就在他踮起了脚尖,手指一寸寸地往上挪的时候,卫生间的门又开了,周榭闪身进来:“我觉得你可能够……”   他的突然出现,吓了江恒星一跳,指尖好不容易碰到的毛巾被他的手指一勾,一股脑地掉了下来,伴随着一堆未拆封的洗漱用品,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了下去。    第15章 助理小羊,贴身陪护。   江恒星缩着脑袋,听着四下噼里啪啦的乱响一通,但预想中的挨砸并没有出现。   在柜子里的东西掉落的瞬间,他被紧紧地包裹进一个宽阔的怀抱里,掉下来的东西一件不落,全砸周榭身上了。   意外来得快去得也快,整个卫生间很快安静下来。江恒星睁开眼,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把脸埋在周榭的胸膛里,可能是冲进来时有点着急,他胸前的浴袍散开大半,江恒星的半边脸正好贴在了他的胸肌上。   江恒星:“……”   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好在周榭并不觉得冒犯,他放开江恒星,揉揉他的后脑,又托起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没砸着吧?吓坏了是不是?”   江恒星把下巴从他手里挪出来,蚊子哼似的说了句:“没事。”   周榭笑了笑,叉着腰看着一地狼藉,考虑到底是动动他金贵的手亲自收拾一下,还是把秦阿姨叫上来。   还没等他考虑好,江恒星已经蹲了下去,一点一点地收拾起来。   周榭一看江恒星都动手了,便也撸起袖子准备一起收拾,结果刚蹲下就被江恒星拦住了:“老板,你不舒服就别蹲了,回头再挤着胃。”   周榭欣然答应:“也行,那你收拾好递给我,我把它们放进柜子里。”   江恒星蹲在地下,默不作声地收拾残局,周榭抱胸倚在墙边,视线落在他身上,悠悠地开口:“你对谁都是这么体贴吗?”   江恒星手上不停,无所谓地说:“我习惯了。”   没拆迁以前,父母工作繁忙又辛苦,江恒星打小就特别懂事,生活能力一流,坚决不给他俩添任何麻烦;拆迁以后,经济上宽裕了,但小麻烦大福又来了。   总之就是,江恒星的前二十五年,除了太小的时候生活不能自理之外,一直处在一个 “不当麻烦” 和“照顾别人”的状态里,遇事先为别人考虑,然后再想自己。   周榭看着他,没来由地泛酸,眉毛一挑,找事似的试探:“那你和你女朋友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江恒星捡东西的手一顿。   他的动作都被周榭收进眼底,刚想说什么,就听江恒星说:“没有。”   周榭:“嗯?”   江恒星垂下眼皮,声音低了半分:“我没谈过。”   周榭靠在墙上的背都不自觉直了些:“为什么?” 他问。   江恒星没急着回答,把最后一点东西归拢好,一样一样地递给他:“可能…… 没遇到合适的吧。”   这段并不怎么愉快的对话又让他想起上次被人拒绝的事,不由得有点心塞。   周榭接过他递上来的瓶瓶罐罐,轻而易举地放到了最高处的柜子里。江恒星偶然间抬头,看了几眼,又失落地低下了头,脑袋里反复回响几句话:“我拿你当姐妹,你居然想泡我”,“咱俩出去,准被当成拉拉”……   以前他只觉得这话伤人,但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但现在看看周榭,再比较一下自己,江恒星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卑,心想要是他是个女孩子,肯定也不喜欢自己这样的。   周榭把手里最后一样东西放好,见江恒星还没站起来,低头一看,见他蹲在地上发呆,于是大手一抄,直接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怎么了,发什么呆?”   江恒星晃了晃有点发麻的腿,把心里那点难受压了下去,抿起嘴,摇了摇头。   周榭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那就洗澡睡觉,明天一早还得上班。”   江恒星啊了一声,下意识地问他:“老板,你明天还上班吗?”   他想,周榭是老板,老板请假又不扣工资。再说了,都病成这样了,请个病假也不算什么吧。   打从周榭上班那天起,他就没见周榭休息过,连周末都留在公司里加班,十足十的工作狂。   但再拼命也得有个限度,江恒星觉得老话说得很有道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人又不是机器,该休息的时候就该休息,这才是认真生活的道理。   谁知道周榭却满不在乎地说:“这算什么。”   以前实习的时候,他阑尾炎犯了,还试过一边吊水一边开会。这点小疼小病对他来说,连轻伤都算不上,怎么可能轻易就下了火线。   虽说没拿这事当回事,但有人关心却让他心里暖烘烘的。他双手抱胸,微微低头,笑着问江恒星:“怎么,心疼我啊?”   江恒星实话实说:“有点。”   在他看来,眼前的老板就属于那种 “别人家的孩子”,比你起点高,比你有天赋,还特么比你努力。   还是那句老话——人和人真的…… 不一样。   周榭傻笑着走了,关门之前跟他保证:“我下次进来之前一定先敲门。”   江恒星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上了周榭给他准备的新睡衣。   这睡衣周榭穿着正合适,但在他身上就变得松松垮垮的,走路都拖地,非得把袖子裤脚挽个好几圈才能正常走路。   周榭坐在床头,手上捧着一本书在看。见他出来了,视线在他身上上下扫了一圈,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下。   江恒星看看周榭,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俩人身上的睡衣除了颜色以外,款式材料什么的竟然一模一样,怎么看怎么像…… 情侣的。   “过来。” 周榭拍拍身边的空位,江恒星看见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新的枕头。   他无端有点紧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犹豫着:“老板,要不我还是去客厅……”   “不行。” 周榭想都不想就打断了他,反问,“如果我晚上再疼起来,喊你你不应,怎么办?”   江恒星想了想,乖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周榭又翻了一会儿书,眼睛盯着纸上的黑方块,心思却一点也不在那上面,时不时地瞥一眼端端正正躺在身边的江恒星,早就心猿不定,意马四驰,哪还能看的进去半个字。   终于,周榭啪地一声合上了手里的大部头,顺着床头滑进被窝,状似随意地问旁边紧张到僵硬的江恒星:“怎么,没跟人一起睡过?”   话都问出来了才反应过来可能有点歧义,但江恒星却没听出来,他摇摇头:“没住过校。”   周榭忍俊不禁:“…… 哦,挺好。”   又沉默了一会儿,只要周榭不主动挑起话头,江恒星就绝对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他躺在周榭身边,眼睛看着天花板,胳膊放在身体两侧,一动也不动,活脱脱一樽带着体温的雕像。   放轻松,江恒星。他想,两个大老爷们一起睡觉,有什么好紧张的。   “那…… 我们睡觉?” 周榭问。   “嗯。” 江恒星说完,直接闭上了眼睛,更像一樽雕像了。   周榭:“……”   灯一关,整个房间陷入了绝对黑暗。   当视觉丧失的时候,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敏感,比如听觉。   周榭的呼吸声不重,但在安静的房间里,尤其是两个人离得很近的情况下,江恒星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尽量放空自己的大脑,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任何的事情,但总觉得有一缕视线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脸上。等他悄悄睁开眼,却又什么都看不见,旁边的人呼吸平稳匀长,几乎已经快睡了过去。   就这样反复睁眼闭眼,直到江恒星再也熬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之后,躺在一旁的周榭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江恒星觉得周榭的存在感强,但在周榭这里,江恒星的存在感更强。从他躺下的那一刻起,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木质香气、轻柔缓慢的呼吸声,无一不在牵动着周榭敏感的的感官神经。周榭甚至都能听见江恒星平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地砸在他的耳膜上,不吵,反而让人很安心。   当天晚上,周榭睡了回国以后最好的一个觉。   第二天早上刚过六点,江恒星的手机闹钟就响了,花泽香菜甜美的声线从手机里传出来,又被他一巴掌拍过去关掉。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醒神,忽然觉得哪里有点问题,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他赶紧转头去看周榭,发现周榭在这么吵的闹钟下还能睡得安稳如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这一口气还没松完,他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半撑着胳膊起身,左手食指颤颤巍巍地伸到周榭的鼻子底下,还没感觉到进出的气流,就被人一下子捉住了手,按在了胸口处。   “没死。” 周榭依旧闭着眼睛,但嘴角的笑却压制不住,声音也很清,一点不像刚醒的样子。   江恒星讪讪地笑了笑,想把手抽回来,试了一下居然没挣脱。周榭看似放松,手上却用着力,紧紧地扣着他的手。   “睡得好吗?” 他明知故问。   手抽不回来,江恒星无奈,就着这个姿势,做出一番深刻检讨:“老板,你昨晚胃疼了吗?我睡得有点沉……”   周榭笑得开心:“睡得好就行。”   随后又补充一句:“我睡得也很好。”   周榭说完这话,终于放开了他的手,翻身下床,直接拉开了窗帘。   刺目的阳光照进卧室,空气中漂浮着微小的尘粒,周榭站在窗前,转过身来,在逆光中对江恒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早上好。”   躺在床上的江恒星,心跳没来由地乱了一拍。    第16章 卓越老板,大放光芒。   九月末,秋风卷着落叶簌簌而下,空气清爽干燥,温度宜人。   临近国庆,又逢秋乏,公司里的人都懒洋洋的,一个个无心工作,不是偷摸查看旅游攻略就是凑一起讨论吃喝玩乐,一种名为 “假期临近” 的巨大喜悦感席卷了整个公司。   江恒星也是一样,借着接水的由头,跑到老扈办公室赖着不走,美其名曰——   “请你喝茶。” 江恒星笑嘻嘻地捻了一小把绿茶放进老扈的破茶缸子里,“老板随手给我的,我不懂这玩意。”   半开不开的热水倒进去,茶叶的香气登时被激发出来,老扈小小一间办公室,顿时茶香满屋。   老扈凑上去深吸一口:“嚯,这玩意……”   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细呷一口,在嘴里一咂么,“嗯!好东西。”   这场只有语气词的品茶大会在半个小时后宣告结束,江恒星带着一身茶香,悠哉悠哉晃进了电梯。   电梯慢慢往上走,到 6 楼时上来一位明艳勇士,20 度的天气里依旧穿着紧身短裙,冲江恒星妩媚一笑:“嗨,江助。”   作为近臣,江恒星这段日子在公司里的地位直线上升,尤其深受广大未婚女同胞的欢迎。无数美女争先恐后地想要在公司 “偶遇” 他,只为一窥八十克拉粉钻王老五——周榭,的行踪。   眼前这位也不例外,凭着一张笑脸,主动缩短舒适距离,从天气侃到假期,从假期侃到旅行,并适时掏出手机,以 “给你推荐一家特别好吃的火锅店” 为由,加了江恒星的微信。   江恒星当然知道美女们的目的是什么,但作为一个直男,谁能拒绝得了美女的主动搭讪呢。   这才短短几十天,他微信里至少加了上百号的美女,一到晚上,齐刷刷地发自拍,朋友圈从上到下一水儿的大头怼脸照,看都看不过来。   在 23 楼告别美女,江恒星揣着手机美滋滋地出了电梯,刚一出去就看见周榭带着两个副董往外走。   说来也奇怪,自从周榭跟他说了 “我给你撑腰” 之后,江恒星再面对领导们的时候,那股畏畏缩缩的劲的确少了不少。   简单打了个招呼,确定周榭只是下楼视察,不需要他,江恒星端着杯子就要往秘书处走,却被周榭拦住了。   两个副董脚步同时停下,看看周榭,再看看江恒星。   周榭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视线又下滑到他手里的茶杯和手机上,忽然开口说:“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江恒星不疑有他,解了锁就递给他。周榭接过来一看,解锁后的界面俨然就是刚才那位勇士的微信头像,一张标准的大头半身美颜照,P 到亲妈都不认识的那种。   周榭的视线定在屏幕上,神情晦暗不明。半晌,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江恒星,面无表情地把手机还给了他。   江恒星有点奇怪:“不是打电话吗?”   周榭理都没理,转身带着两个副董进了电梯。   江恒星一脸莫名,回了秘书处仔细一咂么,掏出手机来一看,顿时明白了问题所在。   合着,老板以为他搞办公室恋情呢?!   那不能够!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得找个机会好好和老板解释一下!   不过他最终没找到这个机会。   好在他没找到这个机会。   十点刚过,郝秘刷刷发了三条航班信息来,让他下午跟周总一起去京城出差,三天,占用的假期按双倍工资发放。   周榭去京城是为了参加第二十三届 “群英杯” 建筑设计大赛的颁奖礼,他作为冠名商代表将致开场词,并会在颁奖礼上当场与前三甲签订聘书。   “群英杯” 自打我国房地产业方兴未艾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举办,是老周总商业眼光的最好见证。今年周榭高调顶替老周总参会,就是借机正式宣布群英易主的消息。   在整个房地产行业,群英一直都是龙头老大,老周总更是跺一跺脚整个行业抖三抖的人物,现在太子监国,所有人伸长了脑袋准备看他第一次公开亮相,看他到底是一鸣惊人还是一文不值。   有人想看笑话,更多的人是想巴结。当天下午,就有许多人或直接或间接地联系涂秘,想要约周榭一起吃个晚饭。从他们下飞机解除飞行模式那一刻起,涂秘的手机几乎没停过,全都是打电话来托请的。   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搞来了江恒星的联系方式,上来张口就叫 “江总”,问 “能不能私下约周总去’放松放松‘”。   江恒星一脸尴尬地把话传达给周榭,后者盯着他,眼神仿佛能把他烧出四个洞,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反问江恒星:“你说呢?”   不过周榭当晚也没闲着,他以私人的身份赴了一场安静的饭局。席上只有三个人:一个周榭叫他 “老邵”,长得很有味道,下巴微微抬起,半耷着眼皮,显得十分 “目下无尘”;另一个周榭叫他 “老杨”,戴着个金丝边眼镜,斯文得很。三人年纪差不多,显然是旧交,即便在席上周榭滴酒未沾,那两个人也都没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江恒星带着从酒店订的早饭敲响了周榭的门。俩人对坐吃了饭,周榭对着镜子整理发型,江恒星最后检查一遍他的西服,确定没问题后,提醒他可以换衣服了。   周榭很自然地当着他的面扯下了浴袍,江恒星扫了一眼,面不改色地把衬衣展开递给他——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早就练就了相当厚的脸皮,反正这么好的身材,不看白不看。边看还能边干活,两不耽误。   颁奖典礼在上午十点正式开始。周榭在全国几百号地产商建筑商代表的注目下,上台做了一场十五分钟的开场演讲。   他将中国房地产业辉煌的发展史一笔带过,一针见血地指出当前的行业发展困境,并以群英为例,探讨接下来可能进行的行业转型。   “行业转型” 四个字一说出口,登时引发全场哗然。有震惊的,但大多都是嗤笑。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一上台就想推翻父辈惨淡经营多年的行业模式,怎一个狂妄了得。   但当他把群英北美分公司的机密实例数据拿出来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闭了嘴。   早在四年前,周榭就以一己之力,推动北美分公司实现了转型。同时,他大大方方拿出真实数据的举动,真真切切地向行业内所有人传递了两个信号——第一,他已经是群英集团的实际控制人;第二,以他为首的群英集团愿意继续发挥龙头作用,带领整个行业实现转型,谋求更高的发展。   话音刚落,全场起立,掌声雷动。   通过这场演讲,周榭不仅将个人的战略眼光完美地铺陈在众人面前,狠狠地打了那些个看衰他的人的脸,同时以最好的时机宣布群英转型的消息,直接引爆了会场,掌声经久不息,所有人嘴里都在谈论 “群英”“转型”“小周总”。   这样的周榭,自信、卓越、散发着光芒的周榭。   江恒星站在会场一侧,离台上的周榭不到几米,但他觉得,这短短的几米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周榭就像是天上璀璨的明星,注定会受万人瞩目;而他自己就像地下一颗渺小的尘埃,灰扑扑的,可有可无。   主持人已经上场,在介绍接下来的流程。周榭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台,拨开众人的拥簇,左右看了看,走到站在角落里发呆的江恒星跟前,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但想了想又作罢,只把抬起来的手轻轻地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江恒星抬头,眼神中有点迷茫。   “怎么样?” 周榭笑着问他,眼睛里带了点期待,像是迫切想得到夸奖的小学生。   江恒星看着眼前的人,高大、帅气、事业有成,随便挑出一样就能完全碾压他。   “很好。” 他说,声音有点低,但却是真心实意的。   周榭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主持人带领全场欣赏完所有入围者的作品后,整个颁奖礼的重头戏来了,周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宣布了前三名。   让江恒星感到惊讶的是,昨晚饭局上,那个被周榭叫 “老杨” 的人,竟然就是这次比赛的第一名。   他叫杨帆旭,参赛作品是《经济飞速发展下高质量生活住宅模型》,正好和周榭之前提到过的 “产业转型” 的理念不谋而合。   周榭当场与其签订了集团旗下设计分公司设计总监的职位,年薪八十到一百万。   颁奖典礼结束,是一个商务午宴。作为分公司的新任设计总监,杨帆旭跟着周榭,游走于席间,被其引荐给各个房地产、建筑公司的负责人。   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都是身高腿长的帅哥,自然走到哪都能引起轰动。不知道怎么的,江恒星在后面看着他俩的背影,忽然冒出一个 “好配” 的念头。   周榭和杨帆旭作为这次最大的赢家,自然免不了被灌酒。   本来江恒星还担心这个,出门前悄悄在兜里揣好了胃药,以备不时之需。但没想到这个杨帆旭居然全程替周榭挡住了所有的酒,不管是谁敬,统统来者不拒,一场走下来,周榭居然被他护得严严实实,一口都没喝。   周榭没事,但杨帆旭就惨了。他再海量,也架不住这么个灌法,在午宴还没结束的时候就跑到洗手间吐了好几回,到最后索性直接瘫在了地上,架都架不起来。   午宴这边离不开人,周榭索性安排江恒星给他在楼上开了间房,正好在周榭房间的对面。   送他回房间的路上,杨帆旭迷迷糊糊,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周,我替你喝……”    第17章 约见老友,长见识了。   江恒星回了宴会大厅,周榭还在跟一群大佬吞云吐雾谈天说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百无聊赖地坐回到角落,随手拿了杯果汁,小口小口地抿着。   不一会儿,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个人。那人把车钥匙随手往桌上一扔,碰到玻璃转盘发出不小的声响。   江恒星下意识看了一眼车钥匙,眼神刚扫过去,边上那人就对他伸出了手:“你好,安东地产,CFO 郭小鹏。”   江恒星赶紧放下手里的杯子,把手伸了过去:“郭总你好,群英集团,江恒星。”   他伸出手的同时,转头看了眼这个叫郭小鹏的男人,发现他很年轻,长得也不错。   郭小鹏笑了笑:“知道,我看见你和周总在一块了。你是他的……?”   眼睛一眯,尾调拖长,有点探究的意思。   江恒星把手抽回来:“助理。”   郭小鹏长长地 “喔” 了声,不动声色地把他上上下下打量几圈,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 我住楼上 3306,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江恒星以为他像其他人一样,也是为了认识周榭,便双手接过名片,说了句谢谢。   郭小鹏送了名片还不打算走,他眉毛一挑,“你不打算给我你的名片吗?”   江恒星啊了一声,一脸为难地挠挠头,他活这么大,就从来都没有拥有过自己的名片。   郭小鹏心下了然,非常善解人意地说:“没带就算了。不过,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江恒星犹豫了一下,掏出了手机。   说是 “午宴”,真正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六点,天都快黑了。   周榭在私人通道送走重要的客人,前后看了眼没外人,直接脱下了西服外套,又把领带松开,扣子一连串解到风纪扣以下,看起来颓丧又性感。   江恒星接过他手里的外套,眼神在他敞开的胸口处轻飘飘地扫了几眼,问他:“老板,先吃饭还是先休息一下?”   这时,一辆黑色加长版宾利慕尚稳稳停到了门口,司机下来打开车门,周榭一躬身钻进了车里:“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周榭说的这个地方离城区挺远,再加上临近下班的时间,哪哪儿都堵,两个多小时后才到达目的地。   这是位于京郊的一处私人酒庄,占地数千亩,除了酒庄的地上建筑部分,只有一栋三层的别墅孤零零地戳在一旁。那么大的地方,一点开发的痕迹都没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不是单纯的有钱就能做到的。   周榭带他在酒庄门前下了车,轻车熟路地拉开厚重的大门,施施然走了进去,跟进自己家客厅一样。   走了几步,终于有个人迎了出来。那是个小个子的东南亚裔女人,年纪不小了,不会说中文,只会用手比划:“颇例子,颇例子。”   “颇例子” 带他们走下一截楼梯,江恒星看见了一条长长的几乎看不见尽头的甬道,又窄又暗,每隔几米才有一个不甚亮眼的小灯,发出昏暗的光线。   江恒星走在甬道里,心里没来由地不安,总感觉这里跟恐怖悬疑电影里面的 “碎尸地”、“闹鬼屋” 很像,再不济也是个警匪片里的 “聚众淫乱地” 或者是“毒品交易地”。   就在他脑子里轮番上演大片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周榭放缓了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   就只一眼,周榭就通过他脸上的表情判断出,江恒星在害怕。   周榭直接停在了原地,伸手揽过江恒星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别怕,就算真的有危险,我也会护着你,让你先出去。”   本来是安慰的话,但周榭存心逗他,语气特别压抑,配合着周围阴森森的气氛,直接给江恒星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周榭看着他逐渐发白的脸色,直接笑出了声,惹得 “颇例子” 频频回头看他俩。   江恒星僵硬地往前走,几乎已经开始同手同脚。   不知什么时候起,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木头香气,越往里走味道越浓。   终于到了甬道尽头,“颇例子” 拉开一扇大门,示意他们进去。   周榭礼貌地跟人道了谢,揽着江恒星的肩膀就走了进去。   进门的一瞬间,江恒星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浑身的肌肉都不自觉绷紧了,摆出一副随时准备逃命的架势。   这是一间面积很大的地下酒窖,四通八达,一眼望不到头,说话都有回音。   往前走不远,有一片很大的空地,上面摆放了一套特别大的沙发、茶几、成品酒柜。听见动静,两个人从沙发上起身,其中一人说了句:“再不来,我就锁门了。”   声音低沉,语气疏离冷淡,江恒星一看,居然是昨晚的那个 “老邵”。   老邵旁边站了个男孩子,年纪很轻,高高瘦瘦,一等一的皮相,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 “混不吝” 的气势。   他俩人站一起,看起来不甚亲近,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萦绕在两人周围,江恒星觉得有点奇怪。   周榭嘁了一声,揽着江恒星肩膀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邵淮城,你就叫他…… 邵哥吧。” 然后他对着邵淮城一扬下巴,“江恒星。” 就算介绍完事。   江恒星冲着邵淮城点了点头,叫了句邵哥。   邵淮城半点了点头算做回应,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眼神并不怎么犀利,却莫名地让江恒星有点慌,“见老师”“见领导” 的那种恐惧再次爬上心头。   邵淮城最后把视线落在周榭的手上,眉毛一挑,没头没尾问了一句,“成了?”   周榭没应他,笑着问他旁边的那个男孩:“周榭。小兄弟怎么称呼?”   那男孩手插在兜里,漫不经心地报上名号:“贺齐。”   周榭点点头,他的手在江恒星的头上揉了揉,低声说:“我和你邵哥有点事要谈,你和贺齐一起去边上喝点酒吧,他这里好酒不少,让贺齐给你找。”   贺齐看了邵淮城一眼,见他也同意了,便无可无不可地抄起桌上的本子,径自往前走,连理江恒星的意思都没有。   江恒星站在原地,明显感觉出贺齐的排斥,正迟疑的时候,周榭的手在他脖颈上揉了几下:“没事,贺齐人不错。我这里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可以玩会手机,也可以品品酒。我这边完事了马上去找你。”   有了他的话,江恒星终于鼓足勇气,跟着贺齐往酒窖里面走去。而贺齐完全不在乎他是否跟上,已经走出了很远,在一个拐角处身子一晃,没影了。   江恒星心里一慌,赶紧往前走,只听得身后的邵淮城好像骂了一句:“废物,割了算了。”   周榭紧跟其后也回骂了一句什么,但他没听清。   江恒星在酒窖的某一处品酒室内找到了贺齐,后者已经半倚在沙发上,画本摊在腿上,旁若无人地画画了。   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随便拿,打了也不要紧。”   声音是很好听的少年音,只是有点过于冷淡了。   江恒星喔了一声,并没有喝酒的意思,他坐到贺齐对面,扫了一眼贺齐腿上的画本,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喜欢画画?”   在这种环境下都能坚持创作,那肯定是热爱无疑了。   贺齐不置可否,答都没答。   江恒星吐了吐舌头,自己给了自己答案:“我也喜欢。”   贺齐还是一声不吭,一时间品酒室里安静得只有铅笔扫在画纸上沙沙的声音。   江恒星坐了一会儿,无聊到拿出手机玩起了天天爱消除。怕打扰贺齐创作,他还特意把手机音量给关了,无声地玩起了游戏。   在连续玩了十几关后,贺齐终于从画本里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他,视线落在他的手机上。   “这个。” 贺齐指指他的手机,“我能看看吗?”   江恒星啊了一声,不清楚自己的手机有什么好看的,但还是递给了他。   贺齐接过手机,不看屏幕,翻过来看他的手机壳,对上面的图案很感兴趣。   江恒星的手机壳是一个卡通小姑娘,哪哪都很完美,唯独心脏的位置被贴上了一道创可贴,让这幅原本很可爱的画多了那么点怪异感。   贺齐眉毛一挑:“在哪买的?知道谁画的吗?”   江恒星噢了一声,心道原来他是对这画感兴趣。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这画是他自己画的,画上的小姑娘是大福,一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可爱的小姑娘。   贺齐指着创可贴:“什么意思?”   江恒星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便把大福的情况跟他说了说。   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贺齐的心,总之江恒星说完大福的病之后,贺齐变得热情了不少——当然,是跟他自己比,跟别人比还是有限。   两人交谈了几句,江恒星知道了贺齐才 22 岁,却已经是全国很有名的纹身师了。   贺齐把本子往他跟前一扔:“你要想纹身可以来找我,纹哪都行。”   江恒星翻了翻他的本子,都是些随手的创意记录,几乎每一幅都很…… 阴暗扭曲。   品酒室里灯光昏暗,再结合这些图,看得江恒星心里直发毛。   俩人聊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周榭亲自过来接他俩回去。   到了沙发区,江恒星眼睁睁地看着邵淮城一把将贺齐扯进自己怀里,而贺齐也只是小小地挣扎了一下,低骂了句 “有病” 就乖乖地坐在了他怀里。   江恒星:“……”   邵淮城美人在怀,挑衅似的看了一眼周榭,后者摸了摸鼻头,眼神一歪,偷偷看了眼江恒星,却正好和江恒星震惊的眼神撞上了,不由得干咳了一下。   邵淮城嗤笑一声:“废物。”   周榭:“……”   江恒星:“……?”   长见识了。    第18章 危急关头,周榭出手。   回去的路上,江恒星仍旧处在巨大的震惊中难以自拔。他和周榭并排坐在慕尚的后排座上,对奢华的内饰空间和璀璨的星空顶视而不见,脑子里全是贺齐坐在邵淮城怀里的画面。   怪不得,他觉得贺齐和邵淮城之间有点什么,但万万没想到,他俩居然是那种关系!   活了二十五年,头一次看见活的同性恋,江恒星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要说恶心吧,真不至于,今晚那俩人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顶多就是对着两条单身狗秀了把恩爱。   要说没什么吧,他又很难理解,为什么两个男人会搞到一起——是小姐姐不漂亮,还是小妹妹不纯洁?   就在他反复地刷新着自己的世界观的时候,手机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江恒星赶紧接起来,捂在耳边,压低了声音跟那边说话:“喂,对,我是江恒星…… 八万?现在吗?…… 我现在手头没那么多钱,明天早晨行吗?…… 好的好的,抱歉了……”   车里很静,即便江恒星压低了声音,但周榭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接近零点了。半夜有人打电话要钱,这羊莫不是…… 在外面借了高利贷了?!   他偏过头去,看江恒星皱着眉头在发微信。一行字打出去后,没过多久,微信和支付宝的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而江恒星明显更忙了,对话框打开又切出去,在屏幕上运指如飞,跟个交际花似的。   江恒星不知道周榭心里那点弯弯绕,刚才医院打电话来说有个先心病患儿是特困户,需要八万块钱做手术,他手头没那么多活钱,便在自己的 “收租群” 里发了条消息——   “各位兄弟姐妹,深夜打扰,敬请谅解。小弟急需用钱,如果谁手头宽裕,请提前几天缴纳房租。小弟在此承诺,提前缴纳房租者,下月交租期限可放宽至月底。感谢感谢。”   江恒星人缘很好,十几分钟的功夫就收上来十几万,一举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就在他一一感谢人家的时候,手机里又冒出来一条消息,江恒星下意识点进去,发现是下午找他的那个郭小鹏。   安东地产 CFO 郭小鹏:恒星,睡了吗?   安东地产 CFO 郭小鹏:我睡不着,在楼下酒吧,要不要下来坐一会儿?   江恒星看着空白的对话框,心下疑惑:这郭小鹏为了结识老板,也太拼了吧,都这么晚了还想从他这找缺口。   郭小鹏还在给他发消息,江恒星想了想,问周榭:“老板,安东地产,重要吗?”   如果老板说重要,那他就去见一面,不能因为他冷淡了这个郭小鹏,再影响两个公司间的合作关系。   周榭眉头微皱:“凑合。”   他有点摸不清江恒星到底在干什么了,一会儿 “八万块钱”,一会儿疯狂聊天,现在又扯到了安东地产。   这都什么跟什么……   江恒星噢了一声,想了想,在微信上回了郭小鹏一句:“那麻烦您稍微等一下,我得晚点才能回去。”   安东地产 CFO 郭小鹏:没问题,多晚都等你。【玫瑰】   江恒星看着最后的那朵玫瑰,觉得哪里怪怪的。   把周榭送回房间,江恒星刚要走,手机又响了。此时已经差不多凌晨十二点半,微信提示音一响,直接把累了一天、昏昏欲睡的周榭给炸清醒了。   “干嘛去?” 周榭拉住江恒星的胳膊,语气不善。   “啊?” 江恒星一愣,磕磕巴巴地说,“不…… 不干嘛去啊……”   微信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个不停,全是郭小鹏发来的。他酒喝了不少,有点等不及了。   周榭的脸色黑如锅底,盯着江恒星,手上用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大晚上的这么忙…… 约炮去吗?”   江恒星感觉胳膊都快被他的铁钳夹断了,疼得他龇牙咧嘴:“老板你在说什么啊…… 我…… 我没有……”   什么约炮,他明明是为了工作啊!   周榭冷哼一声,一把甩开他的胳膊:“我警告你,做我的助理,首先得做到洁、身、自、好。”   最后的四个字,周榭说得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直接把他绑起来扔自己床上,哪也不许去。   江恒星从他房里出来的时候,胳膊还疼中带麻,断了似的。他有些忿忿地甩了甩手,暗骂周榭独裁又不讲理,明明自己都随便搞潜规则,还对别人要求那么高。   宽于律己,严以待人。   凭什么!   江恒星气哼哼地赶到了楼下的酒吧。半夜正是热闹的时候,吵闹得要命。郭小鹏一看他来了,立刻从一帮狐朋狗友处脱身,拉着他找了个相对安静,也相对隐蔽的小卡座里坐下了。   江恒星坐在卡座里,被震耳的音乐吵得头疼。他在家的时候都不怎么喜欢来这种地方,更何况现在还在出差,忙前忙后跑了一天,累都快累死了,只想赶紧聊完赶紧滚回房间睡觉。   他以为郭小鹏找他是为了说工作上的事,但郭小鹏却以为他愿意大半夜出来是同意了约炮,自然腻歪得很,半杯酒下肚,上来就揽住了他的肩膀,一双大手不老实地在他的肩膀又按又揉。   周榭也经常揽着江恒星的肩膀,但绝对不是郭小鹏这样的,江恒星莫名地觉得他这个行为很恶心。   郭小鹏喝多了,没看出他的排斥,反而贴得更紧了,几乎是在他耳边说话:“你能出来,我真是太开心了…… 你不知道,我今天在会场,一眼看见你,我就…… 嗝,我这个腿啊…… 就软了,就挪不动道了……”   说着说着,手就开始不老实,在江恒星身上摸来摸去,直接把江恒星给摸毛了。   “你干什么?!” 江恒星一把拍开了他的手,整个人往旁边挪了一下,拉开了距离,“郭总,你有事说事,没事我走了!”   郭小鹏还以为他在端着,笑嘻嘻地说:“你走啊,我看看你能走几步……”   江恒星到此时还以为郭小鹏只是喝多了散德行,并没有往别处想,直到他真的站起身来,朝外面走了几步,才发现两条腿开始没来由地发软打颤,走路都有点困难。   就在这时候,郭小鹏从后面晃晃悠悠地跟了上来,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就往外走:“怎么样,哥哥说什么了,你走不了了吧……”   江恒星这才有点反应过来:“你给我喝的酒有问题?!”   郭小鹏猥琐一笑:“加了点东西,咱们待会儿…… 嗝,玩得更快乐……”   说完,伸手在江恒星胸上重重地揉了一把。   “你别碰我!!……” 江恒星被他的动作恶心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边躲边说,“我是男的啊,你瞎吗?!……”   郭小鹏打了个酒嗝,“哈哈,你当然是个男人了……”   江恒星彻底明白了他什么意思,登时如遭雷劈,他指着郭小鹏:“你…… 你是同性恋?!”   郭小鹏啊了一声,腆皮赖脸地反问:“你不是啊……”   江恒星被他拉着,顿时觉得特别愤怒,一边挣脱一边说:“我不是!你放开我!”   但怎么挣扎都没用,郭小鹏不知道给他酒里下了什么东西,他现在不止两腿发软,头都开始晕晕乎乎的。   就在这关键时候,江恒星用最后的神智,把手机掏了出来。   好在郭小鹏也喝大了,他空有一把力气,但反应却不快,江恒星在躲闪中把电话拨了出去。   郭小鹏显然很熟悉这里的环境,一路拉着他,从酒吧的后门直到消防通道,专找没人的地方走,江恒星呼救无门,手机还被他抢了去,只得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周榭的身上。   他刚才急中生智,把电话打给了离他最近、最有可能来救他的周榭。   郭小鹏的房间在 3306,周榭的房间在 3610,等江恒星被拖出三十三楼的电梯的时候,几乎已经快晕了过去。   就在郭小鹏把房卡都掏出来,江恒星觉得今晚要栽在这里的时候,郭小鹏的脚步一顿,“哎…… 你是…… 周总?”   江恒星已经近乎神智不清,他在晕过去之前,看见周榭大步地走了过来,一拳挥在了郭小鹏的脸上。   周榭打完郭小鹏,拖死狗一样把人拖到监控底下,大剌剌地扔在了那里。   然后打横抱起瘫软在地的江恒星,直接回了 3610.   杨帆旭已经等在门口,睡了一下午加半个晚上,他的情况好了很多,刚才被周榭一个电话叫醒,赶紧起来穿衣服帮忙去楼下调监控。   周榭甚至还说过,如果查不到监控,就让他立刻报警。   好在他在监控里找见了两个人的踪迹,赶紧告诉了周榭,才能及时拦住郭小鹏,没酿成大祸。   杨帆旭替周榭刷开了门,周榭直接把江恒星抱进了卫生间,扔进了浴缸里。   江恒星此刻已经神志全无,脸色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躺在浴缸里不自觉地扭动着,看得周榭面色发沉、眼里冒火。   他蹲在边上看了片刻,果断地抬手,直接打开了淋浴头,用最凉的水,劈头盖脸地朝江恒星冲了下去。   被凉水一刺激,江恒星整个人都打了个大大的哆嗦,神智恢复了些许。他有些艰难地睁开眼,还未看清眼前人是谁,先瑟缩着把自己保护成一个球,然后张嘴就骂——   “滚!放我走!变态,死同性恋,滚!……”   门外拿着药箱往里走的杨帆旭脚步一顿,有些惊讶地看向周榭。    第19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 不是圈子里的人?” 杨帆旭迟疑地开口,视线投在周榭紧绷的后背上,有些迷恋地流连了几圈。   “嗯。” 周榭低低地应了,从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他扬手关了淋浴头,偏头对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医药箱的杨帆旭说:“出去吧,这里不用你。”   杨帆旭举举手中的药箱:“好歹让我先给你涂上药吧。”   刚才打郭小鹏的时候,周榭的手背上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现在正在往外渗着血珠。   周榭满不在乎地看了手背一眼,这次头也没回,颇冷淡地回了句不用。   杨帆旭闻言,眼睛眨了几下,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还是听了他的话,走了。   没有了外人在场,周榭看向浴缸里的人。在药物的作用下,江恒星神智迷乱,但被身下的凉水刺激着,又没有彻底晕过去,整个人滑进浴缸底部,紧紧地蜷缩在一起。   他身上的衣服全湿了,冻得他止不住地抖,牙关打颤发出咯咯的声音。   周榭伸手,想把他已经湿透了的衣服给脱下来。   手刚碰上他身体的瞬间,江恒星不知哪来的力气,像垂死的鱼一样大力挣扎了几下,把周榭的手直接拍在了浴缸边上,伤口正好撞到浴缸边角,疼得周榭当场嘶了一声。   江恒星一边竭力反抗,一边无意识地哭喊:“放开我…… 我老板马上就来了…… 你别碰我…… 他不会放过你的……”   周榭的动作一顿。   江恒星的眼泪彻底失控,像是决堤了一般,顺着眼角止都止不住地往下流,还伴随着一声声细弱的呜咽,一下下地戳着周榭的神经。   半晌,周榭轻轻地叹了口气,认命似的。他半跪在地上,把江恒星从水里捞了出来,抱进了怀里。   怀里的人兀自剧烈挣扎,周榭手上加重了力道,在江恒星耳边不住地安慰:“是我,我是周榭…… 别怕,我来了…… 对,我是周榭。小羊,江恒星。没事了,别怕……”   江恒星混混沌沌,巨大的恐惧感包围了他,直到他隐隐约约地听见一声 “周榭”。   “老…… 老板?” 他哽咽着叫了一声。   “江恒星,我在。” 周榭沉稳的声音像是深海之中的一座灯塔,强势地冲破黑暗,把江恒星从无边的混沌和恐惧中拉了出来。   “老板。” 江恒星的哭声再也压制不住,他还有点睁不开眼,但胳膊却下意识地往前伸,试图确定周榭的位置。   直到真真切切地被人揽在怀里,江恒星紧紧地攀附住周榭的胳膊,犹如溺水之人攀附着深深扎根的大树。   周榭抱着江恒星,柔声细语地附耳安慰,直到怀里的人停止挣扎,直到江恒星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浴缸活塞,把半缸凉水放个干净,然后打开恒温龙头,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浇在江恒星身上,直到他手脚回暖,不再颤抖。   “老板,他欺负我……” 江恒星在沉睡中呓语。   “嗯,我帮你欺负回去。” 周榭坐在床边,大手抚过江恒星散乱的鬓角,眼神中盛满了温柔,轻声哄道。   江恒星从噩梦中惊醒。   房间里光线昏暗,不知今夕何夕。昨夜被溺死的手机陈尸床头,江恒星拿起来看了一眼,确定无力回天。   下床走两步,除了腰腿酸软和一丝不挂之外,没什么大毛病。   行政套房里空无一人,唯有沙发上敞着一床薄被,像是昨夜充当了某人的临时床铺。   茶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还有一块周榭从欧洲定制、全世界仅一只的腕表,就那么随便扔在桌上,平白地给整张茶几抬了身价。   江恒星拿起来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半。   郭小鹏给他下的药应该很特殊,他醒来后把昨晚的事忘了大半,唯独记得濒临绝望时周榭的那一声 “我在”,还有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淡淡的木调香水味。   江恒星坐到沙发上,双手捧起那床薄被,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周榭早就离开了,被子已经没有了温度,却残留了一点他身上的味道,很淡,却莫名地让人感到安心。   就在这时,房间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刷开了。   周榭大步走进来,又急急地刹了车,他迅速转身推开身后的杨帆旭,手动帮他调了个头:“你先出去,楼下等我们。”   江恒星反应迟钝地从被子里抬起了头。   周榭锁好门回来,江恒星正好从沙发上站起来,手中的被子滑落,吊儿郎当地现了个眼。   “老板……” 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鼻音也很重,凭空自带十二分委屈。   日思夜想的人正一丝不挂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双桃花眼蓄着水汽,极大地刺激着周榭的道德底线。   他把眉头拧得死紧,深吸一口气,用了十二万分的自制力,逼着自己僵硬地别开眼神,手里的衣服往江恒星身上一扔:“马上穿上,跟我回沪城。”   他语气一顿,有些不忍心地说:“你妹出事了。”   江恒星的腿一软,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   一小时后,一架私人飞机从京郊机场起飞,冲破了雨幕,一路向南,直抵沪城。   江恒星的眼神空洞又迷茫,双手无意识地揉搓着,指尖因为用力而变得毫无血色。周榭坐在他旁边,讲完卫星电话,伸过手去,直接盖住了他的手。   他注视着江恒星的眼睛,声音缓慢而有力:“专家说情况还好,没到做手术那一步。你爸妈也更倾向于保守治疗,说手术的事等她大一些再考虑。”   江恒星没应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周榭见状,索性强制地揽过他的肩膀,强迫他面向自己。   “江恒星。” 周榭很严肃地叫他的名字,“你看着我。”   江恒星的眼皮跳了跳,半晌,慢慢抬起了眼皮。   周榭双手用了力,“你妹妹的情况还好,没有生命危险,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这次只是意外,过去了就过去了,待会儿我陪你去医院看她。但在去医院之前,你得保证你不出问题。”   江恒星的手指冰凉,额头上却一茬一茬地冒着汗,六神无主的样子看得周榭的心揪着疼。   “老板……”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此时此刻,身在几万米的高空,“老板” 这两个字是唯一能让他心安的。   “嗯,我在。” 周榭试着慢慢把他拥进怀里,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只想给他一点安慰。他一下下地轻捋着江恒星的后背,“不怕,没事了。”   三个小时后,江恒星和周榭冲进了沪城儿童医院的加护病房。   大福睡在粉红色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嘴唇泛着淡淡的紫。   江恒星的爸妈守在床边,见他来了,先叹了口气。   江恒星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他知道此时此刻他才是家里的主心骨。他轻轻地抱了抱江妈,学着飞机上周榭的语气:“不怕,没事了。”   周榭正低头摆弄着手机,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神情复杂。   江恒星松开江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又平稳:“你们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在这守着。就是一场意外,没什……”   这时,一直低着头的周榭忽然开口,打断了江恒星:“不是意外。”   江恒星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他看向周榭,眼神中带了些迷茫:“不是说……”   幼儿园给的说法是,今天上午,老师带着孩子们在做户外游戏时,大福自己不小心崴了一下,从滑梯上大头朝下栽了下去,连惊带吓,导致原本就脆弱的小心脏差点儿停摆。   但小周暮却说:“不是这样的!”   大福出事的时候,他担心大福,想跟着一起来医院,但被李老师拦下了。情急之下,用儿童手表给他哥打了个电话。   正是因为他的这通电话,周榭才能及时带着手机泡水报废 “失联” 的江恒星赶回来。   小周暮还在电话里说:“是秦苏宜…… 手…… 她。”   小周暮的普通话依旧不好,不会说推,在电话那头连比带划,堪堪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有了小周暮的 “证词”,周榭在飞机上的时候就联系了幼儿园,通过关系要到了当时的监控,刚才他低着头,就是在一帧一帧地检查,直到他亲眼看见一个小姑娘伸手推了大福一把。   江恒星坐在陪护椅上,一眼不错地看完了监控视频。   周榭陪在一边,他看见江恒星的手在小幅度地颤抖,他知道那是江恒星在竭力压住心里的愤怒。他想伸出手揉一揉江恒星的后颈,手都抬起来了,又想到人家的爸妈在场,只得作罢。   “你想怎么办?” 他问。   江恒星抬头,脸色阴沉得可怕。   那个小姑娘,如果是不小心碰到了大福,那他绝对不说什么。小孩子一起玩,磕磕碰碰常有的事。但从视频里看,那小姑娘显然是故意的,小朋友们排队玩滑梯的时候,这个小姑娘故意往前蹿了几步,把刚好爬到滑梯最高点的大福推了下去。   江恒星站起来,把手机还给周榭,平静地说:“我想见见小周暮。”    第20章 社会星哥,再次上线。   原以为小周暮会紧张或者害怕,但令江恒星意外的是,在反复确认大福的身体没有问题之后,小周暮坐在沙发上,一五一十地把幼儿园发生的事统统告诉给了江恒星和周榭。   他虽然话还说不利索,依旧中英文夹杂,但逻辑条理却很清晰。   最关键的一句:“秦苏宜,不喜欢大福,她 always hits 大福……”   “always。” 江恒星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你说那个小姑娘,总是,欺负大福?”   他一脸的难以置信,说到最后几乎已经咬牙切齿。   “为什么大福回家从来没跟我们提起过?”   小周暮还小,他不明白江恒星的愤怒和震惊,只得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哥哥。   周榭一反常态,大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眼神却是 “你做得好”。   周榭又看向江恒星,后者已经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之中,胳膊撑在腿上,双手抱拳扣在鼻子下,脸色发青。   他不明白,为什么大福受了欺负会不告诉他;他也自责,为什么大福在幼儿园受了这么长时间的欺负,他居然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察觉到。   心疼、后怕、内疚、自责…… 铺天盖地地冲他压了下来,江恒星眼眶一红,咬牙忍了又忍,才没有当着周榭的面掉下泪来。   周榭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拍拍小周暮:“你上楼去。”   等小周暮走了,他走到江恒星身边坐下,伸长胳膊把人揽进怀里,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你是个很好的哥哥。比我好很多。”   江恒星吸了吸鼻子,把头别向一旁,不说话。   周榭:“大福不告诉你,不是因为她不想告诉你——”   他看着江恒星,后者虽然梗着脖子,但明显竖着耳朵,显然是在认真地听他说话。他说到一半停下了,江恒星先是静静地等了几秒,等不到后文,这才有些奇怪地转头看他,红红的眼眶和懵懂的眼神看上去特别可怜。   周榭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笑了笑,说——   “是因为大福从来都不觉得那个小姑娘是故意的。”   因为大福被保护得太好,因为大福太善良,心里美的人看什么都是美的,所以她自然地屏蔽了周遭的恶意。   既然不觉得那是恶意,大福当然大度地选择原谅,当然不会跟家长说这些事。   周榭的话起到了一定的安慰作用,江恒星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他喃喃地说:“最好是这样……”   看他情绪稳定下来,周榭收回了手。他看向江恒星,目光在江恒星好看的侧脸和细长的脖颈上流连几遭,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江恒星想了想,缓缓地抬起了头,目视前方,语气坚定:“联系幼儿园,联系对方家长。小姑娘必须教育,为了大福,也为了她自己。”   周榭看着他,目光温柔:“好。”   他又说:“我会和园方打招呼,我也会陪你一……”   “不用了。” 江恒星有些生硬地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能感觉得出来的别扭,“老板,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骤然被打断,周榭一愣,维持着说话时的姿势看了他好半晌,才说——   “好。”   第二天上午,江恒星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去了幼儿园。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已经掌握了监控视频,确定是那个小姑娘犯了错的时候,对方家长居然都没有露面,直接安排了个律师来跟他 “交涉”。   那个姓高的律师来得更早,跟李老师一起踞守长桌的两面,大有 “万事俱备”“厉兵秣马” 之势。   见江恒星来了,那位高律师露出一个非常职业的假笑,越俎代庖地替李老师行使了主持权。   “江先生,对吧。” 高律师推了推眼镜,“大家都是社会精英,忙得很,我们就长话短说,你看怎么样?”   他特意把 “社会精英” 几个字咬得很重,一双小眼睛透过玻璃镜片射出嘲讽的光,语义明显——我知道你什么身份,一个平头百姓,凭什么跟权贵阶层斗。   江恒星原本还抱着和平交谈的心态来的,现在直接被这位高律师的态度惹毛了,他双手抱胸,冷笑道:“洗耳恭听。”   他倒要听听,这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高律师施施然打开放在一旁的公文包,拿出三份合同来,轻飘飘地推到江恒星和李老师面前:“小孩子之间,推推打打多正常,谁家孩子不摔跤了。但是呢,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出于人道主义,我方还是愿意给予江先生一家一点补偿……”   说到这,他又打开了公文包,从里面拿出几沓崭新的粉红色钞票,一起堆到了姜恒星面前:“这里是五万块钱,江先生如果签下这份合同,那这钱您现在就可以拿走。”   江恒星看着高律师,直接被气笑了。   他真的没想到,狗嘴里不止能吐出屎来,居然还能吐出钞票来。   江恒星扫了一眼那摞钱,讽刺道:“才五万?”   高律师一听对方在谈价码了,顿时觉得有门,同时也在心里狠狠地嘲讽了一下这种随便一点钱就可以摆平的小老百姓。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神态倨傲,“当然,江先生如果嫌少,我们可以再商量。不过希望您能明白,我的权限也有限。”   他的公文包里还有十万块钱,这就是他的底线,他很有信心在所有的钱花出去之前搞定这件事。   江恒星冷笑:“少,太少了。怎么样也得一千万吧。”   高律师的脸色一变。   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年轻人,居然这么贪心,给他来了个狮子大开口。   高律师收了脸上的笑:“江先生,我方是带着诚意来和您交流的……”   江恒星长长地 “哦” 了一声,“我也是带着’诚意‘和你交流的啊。”他耸耸肩,“要么拿出一千万,息事宁人;要么对方家长亲自过来赔礼道歉,承诺好好教孩子;要么我把手里的监控视频交给警方,让警察来处理这事。你选吧。”   高律师盯着江恒星的眼睛:“我们最多给十万。”   江恒星挑眉:“一千万。”   高律师:“十五万。”   江恒星嗤笑一声,直接不接茬儿了。   两相对峙片刻,空气中的火药味浓郁得几乎已经化为实质,高律师眼珠一转,忽然又换了个战术。   他摸了摸鼻子,“江先生是群英集团的人吧?”   江恒星很干脆地应下:“是。”   高律师:“那江先生知不知道,我的当事人秦总,跟群英集团的周总是世交呢?”   江恒星一愣,他的确不知道这事。   听高律师的意思,老板跟这个小姑娘的父辈相识,那他会不会也认识这个小姑娘?   如果周榭真的认识这个小姑娘,如果当时他也有心替小姑娘瞒下去,那他大可以把视频删了,当作无事发生。   可周榭不止给他看了视频,还说会帮他。   是真的不知情,出于好心帮他查一下事情原委,还是明知对方的身份,却还要坚持帮自己?   江恒星心里一动。   高律师看他呆愣愣的,以为这招有效,赶紧趁热打铁:“秦小姐自小乖巧,小周总喜欢得很,屡次三番地说要认作干女儿呢。”   江恒星:“……”   不知道为什么,江恒星很烦他拿周榭当挡箭牌的样子,他的脸沉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高律师笑着推推眼镜,“我想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大家都是给别人打工的,谁愿意得罪老板呢,对吧?”   江恒星还未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句:“如果他的老板说不介意呢?”   这声音江恒星太熟悉了,不是周榭又是谁。   江恒星猛地抬头,正好看见周榭从门外走进来,明亮的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仿佛把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   “老板……” 江恒星有点吃惊地站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周榭直接走到他身边,笑了笑,拉开椅子,按着他的肩膀一起坐了下去:“来看看有没有人被涮了羊肉。”   高律师不认识周榭,坐在对面看他们,一头雾水。   周榭冲高律师一抬下巴:“群英集团,周榭。”   高律师大惊,他刚才为了镇压江恒星这个小鬼才抬出周榭这尊大佛,却没想到怎么真的把大佛真身给抬来了。   他赶紧站起来,掏出名片:“周总您好,久仰大名…… 我是恒信律所的律师,我叫高海波,现在是秦总的私人法务。”   周榭没接。不止没接,身体还往后靠了靠。   他不接,高律师就只得维持着躬腰送名片的姿势,放桌上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   过了半晌,直到周榭感觉气顺了,这才给了江恒星一个眼神,江恒星会意,起身接过了名片。   高律师终于能坐下,但屁股刚挨着椅子,就听周榭说:“你马上给秦昊阳打电话,问他到底选什么。我们就在这等着,等他的说法。”   高律师刚坐下就站了起来,海拔落差让他的大脑有点供血不足,好一顿琢磨才反应过来周榭的意思。   刚才,江恒星给了三个选项,让秦昊阳做个选择。   现在周榭来了,不仅站在了江恒星这一面,还帮着他给秦昊阳施压。   这…… 这算哪门子的好老板,这简直就是活佛现世吧!    第21章 万能老板,主持正义。   四十分钟后,秦昊阳顶着一张臭脸闯进了教师办公室。   一看见周榭,他直接停下了脚步,难以置信地说:“周哥,真的是你?”   江恒星揣摩了一下秦昊阳的语气,发现他和周榭应该是真的挺熟。   周榭点头:“坐。”   “不是,什么情况。” 秦昊阳啪地拉开椅子,大剌剌地坐下,看都不看其他人,“那小姑娘是你的亲戚?”   周榭:“不算。”   秦昊阳:“朋友家的孩子?”   周榭:“不算。”   “不是,那是为什么呀。” 秦昊阳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他会开到一半被高海波打电话叫出来,急匆匆赶过来,正憋了一肚子火,还以为那小姑娘是多重要的人呢,结果没想到既不是周榭的亲戚也不是周榭的朋友,顿时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他半笑半不笑地看向周榭,“群英现在没有业务了是吗,周哥你这么有空呢,都做起人道主义法律援助了。”   这就是在明晃晃地挑衅了,江恒星面色一变,刚想开腔怼回去,周榭及时把手压在了他的大腿上,轻轻点了点,示意他稍安勿躁。   安抚完江恒星,周榭平静地对秦昊阳说:“昨天上午,舒茵把江佳音从滑梯上推了下去,导致江佳音心脏病发,现在还在医院。”   秦昊阳一愣,反应过来,嗤笑一声,明显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连带看周榭的眼神都变得奇怪:“是啊,是啊,我们这不是答应了要赔钱吗?多少医药费,我们赔还不行。”   江恒星看他那张狂的样子,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周榭大手稳稳地压在他腿上,先一步替他表明立场:“我们要的不是钱,是道歉。”   秦昊阳:“等等,谁…… 谁们?”   周榭面色不变,眼神指了一下江恒星:“我们。”   秦昊阳终于肯高抬贵眼往旁边挪一下视线,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江恒星,从这个衣着普通、长相甚佳的男孩子身上看不出什么来,眼神又在周榭和江恒星身上来回转了几圈,依旧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是彻底搞不明白了。   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亲戚,周榭居然肯为这个人这么出头,难道……   这个年轻人,有什么特殊背景?!   秦昊阳不说话了。   周榭也不急,安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等着,放在江恒星腿上的那只手甚至都打起了节拍,仿佛咬定了秦昊阳能服软一样。   他的淡定给了江恒星很大的底气,江恒星也学着他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等一个结果。   只是心思被他放在腿上的那只手带得,莫名有点活络。   果然,“周活佛”所料皆成真。秦昊阳从江恒星平和淡定的神态中,悟出了 “此人绝非凡人” 的结论,暗骂高海波是个废物,连个最基本的背景调查都做不好。   不过他转念又想,高海波向来靠谱,如果连他都查不出这人的背景,那……   秦昊阳顿时冷汗直冒,踟蹰了一会儿,站起身,直接给江恒星鞠了个躬:“对不起江先生,是小女一时糊涂,伤害了江小姐,给您全家添麻烦了,我们愿意承担一切赔偿。”   江恒星:“……”   周榭打着节拍的手一顿,转头含笑看了眼江恒星,用眼神示意他给人家回个话。   既然对方都认错了,江恒星也不打算深究,站起来抬手虚扶了扶,“行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秦昊阳带着一脑门子问号和一脑门子冷汗走了。   江恒星和周榭紧跟其后,直到走出幼儿园大门,江恒星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嗐,这真是……”   真是特么的憋屈。   虽说到最后,对方家长还是如他所愿赔了礼也道了歉,但江恒星心里明白,要是周榭今天不来,绝对不是这个结果。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只假借虎威的狐狸罢了。   小狐狸回身看了一眼幼儿园奢华繁复但冰冷高耸的建筑,眼神复杂。   周榭揽过他的肩膀:“行了,事情都解决了,我陪你去看看大福吧。”   江恒星 “啊” 了一声,奇怪道:“老板,你…… 陪我去医院?”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点……   周榭挑眉:“不算陪你,还有他——”   他冲前面抬了抬下巴,停在一旁的黑色奔驰商务降下了车窗,小周暮从里面探出头来:“可以去看大福了吗?”   大福恢复得挺好,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一开门,小周暮抢在所有人面前,登登登跑了进去,肉弹似的冲到床边:“大福…… 你不死了吗?”   江恒星脚下一个踉跄:“……”   周榭:“……”   江妈从陪护椅上站起来,转头看向他们。   周榭赶紧解释道:“小孩子说话没忌讳,伯母别介意。”   江妈昨天才见过他,也知道他是江恒星的老板,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来,但还是很和蔼地说:“怎么会。我听恒星说了,这次得亏有您和这个小朋友,不然大福得多吃多少亏……”   周榭笑了笑:“应该的。”   江妈笑着应下了,转头琢磨了一下,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 “应该的”,从何说起?   他不就是儿子的老板吗,哪里 “应该”?   想到这,江妈忍不住多看了周榭几眼,觉得这孩子长得好,命也好,心眼更好,活佛投胎也不过如此啊。   江恒星把小周暮抱到了大福的床上,小周暮从背着的书包里掏出了好多小人书,一板一眼地给大福讲起了故事。   江恒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护士台的小护士们一见江恒星来了,一个个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凑上来又是打招呼又是开玩笑的,直接给江恒星闹了个大红脸。   江恒星连连摆手:“放过我吧各位女施主,我就是来布施的,交上钱我就走。”   护士长笑眯眯地把医药费账单推到他跟前,打趣道:“小江,你说你长得好,心眼好,条件也好,还不打算找个女朋友吗?我们医院这么多单身女护士,看上哪个就跟姐说,姐帮你牵线。”   江恒星把八万块钱转过去,嘿嘿笑了一声:“行…… 反正先提前谢谢姐姐。”   护士长见状,直接点了个科里最漂亮的小姑娘,“哎,小胡,你带小江去看看 23 床的那个孩子吧,这也算救命恩…… 哎哟。”   护士长一回头,眼神都看直了,直接冒出来一句方言:“这又是哪来的俊俏后生。”   江恒星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看见周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的拐角处,两只手插着兜,闲闲地看着他。   “老板?” 江恒星走过去,“你怎么出来了。”   周榭语气凉凉:“我来看看…… 圣僧能不能自己从盘丝洞抽身,需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江恒星一听就知道周榭是从头听到尾,不知为什么,听周榭酸唧唧的语气,他心里还挺受用。   江恒星笑得见牙不见眼:“非常成功地脱身了,现在还要去看个小病号,你去不去?”   周榭:“有蜘蛛精带路吗?”   江恒星赶紧摇头,笑得谄媚:“这地方我熟得很,不需要别人。”   周榭十分傲娇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前方带路。   江恒星回头跟护士长摆了摆手,用口型告诉她:“我们自己去。”   23 床的小病人是个女婴,一出生就被诊断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而且是危急的那种,比大福的情况复杂得多。她家里条件不好,负担不起手术费用,正好江恒星早就跟医院打过招呼,他从大福出生那年起,就开始不断地资助这些家庭极端贫困的先心病患儿,整个儿一个行走的慈善基金会。   江恒星趴在加护病房的玻璃窗前,看着保温箱里的小姑娘,脸上收了笑,有点严肃,更多的是心疼。   他想起大福刚出生那会儿,如果没有那场拆迁,以他们家当时的条件,大福不会得到这么精心的照顾和治疗。   想着想着,一只大手扣到了他的脖颈上,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周榭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在给你妹妹积福?”   江恒星点点头,“嗯。”   周榭数了数加护病房里的保温箱,大体估摸了个医疗费数字,琢磨着:“你那点房租,够吗?一分钱不给自己留?”   江恒星笑了,语气略带嗔怨:“老板你调查我。”   周榭嘴角一勾,默认了。   当初想让江恒星做贴身助理的时候就已经派人把他查了个底儿掉,更何况大福和周暮关系那么好,不谨慎点不行。   江恒星没觉得这有什么,他笑着说:“又不是这里面所有的小孩子都治不起病,一般情况下是够的。” 他想了想,狡猾地冲周榭眨眨眼,“我留了老婆本的。”   周榭一愣,连带着扣在他脖颈上的手都顿了顿。   “老婆本?” 周榭问。   江恒星神秘兮兮地伸出一个巴掌来,朝周榭晃了晃。   周榭看着江恒星,扣着他脖颈的那只手使了劲,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打算给谁呀。”   江恒星被他掐得直耸肩,嘿嘿直笑:“谁嫁给我我就给谁呗。”   周榭松了手,居高临下看着江恒星,忽然冒出来一种感觉,他觉得——   江恒星好像是在暗示他什么。    第22章 狂欢一日,心酸 “人妻”   一周后,大福病愈出院。   出院那天,江恒星一大早去了周榭家,没想到小周暮已经收拾妥当在等他了。江恒星答应过大福,要在她出院的当天带她去游乐园玩,结果被小周暮听见了,哭着闹着也要去,没办法,只得再带上这么个小拖油瓶。   江恒星今天穿得特别活泼,宽大的白卫衣搭配卡其色休闲裤,脚踩一双小白鞋,看起来随意又舒适,说十八都有人信。   周榭坐在饭桌前,心不在焉地喝着咖啡,眼神几乎快粘在对面的江恒星身上了。   江恒星浑然不觉,他正忙着用厨房剪刀把小周暮碗里的长面条剪短,还得不断地回答小周暮的问题。   “对,吃完了就去接大福。”   “去游乐园,就我们三个人。”   “你哥不去,他得上班。”   周榭手里的骨瓷咖啡杯沿磕在门牙上,发出 “噔” 的一声轻响。   “好了,吃吧。” 江恒星心满意足地收起剪刀,端起属于自己的那块三明治,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芝士片抽了出来,这才放心大胆地大快朵颐。   三人吃完了饭,江恒星坐在玄关给小周暮穿鞋,周榭站在他们身后,忍不住开口:“你确定…… 不需要找个人帮你们拍照?”   江恒星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对这种只知道工作完全跟不上潮流的老古董嗤之以鼻,“有付费旅拍啦。”   周榭:“……”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接上大福,三人赶到游乐园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九点。   一到游乐园门口就傻了眼。   江恒星原本以为工作日来玩游客量绝对减半,谁成想到了门口一看,怎一个人山人海可言。   他捏了捏手里的常规日普通门票卡,查了一下当日 VIP 票的价格,平日里那抠搜的劲又上来了,犹豫了半天还是没买,硬着头皮带两个孩子进了园。   游乐园绝对是孩子的天堂,两个文文静静的孩子,进了园就跟疯了一样,手拉着手一路狂奔,大有把推着两辆童车背着一个大包的江恒星甩到身后之势。   江恒星像个操心的老父亲,怕他们走丢,赶紧一人买了个大气球拴在了他俩的小书包上。   没来之前,江恒星还信誓旦旦地跟所有人打包票:不就是带俩孩子去游乐园么,我一大男人绝对没问题。   来了游乐园还不到两个小时,江恒星已经像一条死狗一样瘫坐在长椅上耍赖,“我不走了。你俩自生自灭吧……”   大福和小周暮坐在童车里,并不知道 “自生自灭” 什么意思,仍旧兴致勃勃地凑在一起啃一只超大的鸡翅,啃的满脸满嘴全是油。   小周暮还十分 “大方” 地邀请大福把手上的油擦到自己身上。   大福则 “乖巧” 得要命,要她擦,她就真擦。   江恒星见状,长长地哀嚎一声,用尽全力爬起来,一把拦住了大福伸过去的手,抽出湿巾来,一点一点给小祖宗擦手。   “我也要叉!” 小周暮把手伸过来。   江恒星哦了一声,抽出一张新的湿巾,刚想给他擦,忽然灵光一现,或者说贼心一起——   “叫爸爸。” 江恒星看着小周暮的脸,一本正经地说。   小周暮直接懵了,大福也懵了。   小孩子并不能理解大人之间的 “叫爸爸” 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地从血缘层面上来理解这个问题,顿时觉得世界都要崩塌了。   其实仔细看一看,小周暮和周榭长得特别像。小周暮的一切反应,在江恒星这里,四舍五入就是周榭的反应。   看 “迷你老板” 吃瘪,江恒星心里爽得要命,憋着一脸坏笑,冲他晃晃手里的湿巾:“叫不叫,不叫就不给擦。”   就在这时,他手上忽然一空,湿巾被人从手里抽了出去,一只大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大号周榭凑到他耳边问了一句:“叫什么?”   声音又低又哑,狠狠地撞在了江恒星的心上。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扫过耳垂,刺激得江恒星直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上汗毛根根竖起,他甚至都觉得,周榭最后还故意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江恒星浑身一僵。   周榭长腿一迈,直接坐到了他边上,没事人似的用手里的湿巾给小周暮擦手。   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笑着问小周暮:“玩得开心吗?”   小周暮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指着江恒星说:“星星哥哥说……”   江恒星回过神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你你…… 啃你的鸡翅吧。”   周榭偏头去看他,半笑半不笑的:“说什么了?说来听听呗。”   江恒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心虚的很,索性别过头去喝水,不搭腔。   周榭大手一伸,直接薅住了他命运的后脖颈,凑过去,手上施了力,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是想听小暮叫啊,还是想听我叫啊。”   江恒星一口水卡在嗓子眼儿,连呛带咳全都喷了出来。   调戏成功,周榭心满意足地收回手,看了眼手表:“快到花车巡游的时间了吧,走,带你们吃饭去。”   周榭推着两辆童车走在前面,江恒星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发现哪里好像不对劲。   江恒星想起来,老板不是说有个很重要的会要开么,怎么半途跑出来了。   江恒星还发现了,老板这种恨不得一年四季都把西装焊在身上的人,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换上了一套休闲套装。   江恒星还还还发现了,老板这休闲套装的配色——一身白色长 T 配卡其色裤子,脚蹬一双白色帆布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怎么那么像……   情侣的呢。   一行四人,个个都是颜值巅峰,到哪都是焦点。   菜上得很快,大都是些高脂肪高热量的速食品,江恒星怕周榭不吃,还特意给他点了几根玉米。   秋日里凉风习习,周榭坐在他们对面优哉游哉地啃着玉米,看江恒星照顾两个孩子吃东西。   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从他们汇合的地方一路跟到了餐厅,坐在他们右后方的位置。她们自以为没有被发现,叽叽喳喳十分热烈地磕着 CP,殊不知那点儿见不得光的内容全都顺着秋风飘进了两位正主的耳朵里。   “是一家四口吧?肯定是。不过孩子是哪来的?”   “代 / 孕生的呗,一人一个,你看那小卷毛多像。”   “天呐,大庭广众穿情侣装哎……”   “我天那个老攻太帅了,各方面都长在我的审美上啊。”   “我喜欢他老婆。太可爱了,估计也就二十岁吧……”   “我天!快看!他喂他老婆吃东西了!”   “不是吧,这么甜?!”   不远处抑制不住的欢呼声传过来,江恒星看着喂到嘴边的薯角,神色复杂。   姑娘们急死了:“吃啊,吃啊,他怎么不张嘴?”   江恒星:“……”   他抬眼看向周榭,后者一脸坦然:“吃啊,怎么不张嘴?”   江恒星:“……”   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看他那表情,一脸的享受是怎么回事!   大福咽下嘴里的汉堡,大眼咕噜咕噜转了几圈,小大人似的批评她哥:“哥哥,你不听话。喂你吃饭你不张嘴,就是不听话。”   江恒星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索性豁了出去,心道不就是比脸皮厚么,都是大老爷们谁怕谁。   他张嘴咬住薯角,故意用下唇蹭了周榭的手指,吃完还不忘对着周榭露出一个迷倒众生的微笑:“谢谢亲爱的…… 老板。”   最后的俩字几不可闻,且说得含混,没有人知道他说的到底是 “老板”,还是别的什么。   周榭的手停在原地,半天没收回来。   他的眼神定定地落在江恒星脸上,后者不知死活地继续冲他放电,仿佛笃定了他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出格的事。   江恒星反调戏成功,心情立刻拨云见日,眉头一挑,刚想低头继续喂孩子,就见眼前大手一动——   周榭在大庭广众之下捏住了他的下巴,大拇指狠狠地擦过他的下唇,意味深长地说:“这里,需要擦一下。”   江恒星:“……”   身后的那帮姑娘已经磕到醉生梦死。   周榭收回手,抽出一旁的湿巾认认真真擦干净手指,然后走到江恒星身边,拎着他卫衣的帽子把他提溜了起来:“过去吃东西。”   说完就径自坐到了江恒星原本的位置上,接替他做起了 “男妈妈”。   江恒星坐到对面,后槽牙磨得咯咯响,愤愤地撕下一块鸡肉,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填去。   吃完饭,江恒星和周榭一人一辆童车,推着孩子们去找附近的花车巡游点。   到了地方,周榭看着前方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哭笑不得:“你…… 你就差这几百块钱了?他俩又不用门票!这么多人,咱俩还能看见,他俩呢,怎么看?”   说完,他看了眼江恒星的头顶,呵了一声:“你也看不见。”   江恒星:“……”   周榭无奈,刚想掏出自己的 VIP 尊享票给他,让他带着孩子们到前面去看,音乐声就遥遥地响了起来,来不及了。   花车载着公主们缓缓驶来,小周暮和大福期待得要命,吵着嚷着要从童车上下来。   周榭看着激动的两个孩子,没法子,索性把大福托了起来,直接扛到了左肩膀上。   周榭抬手给了江恒星一个爆栗:“愣着干嘛,帮忙托一下小暮。”   江恒星眼睛睁得老大:“你不会……”   周榭气笑了:“难道指望你?”   江恒星:“……”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周榭的肩膀上。   周榭本来就高,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两个孩子跟着他,直接体验了一把 VVIP 视角,全程又叫又笑,玩得酣畅淋漓。   从餐厅里跟出来的几个姑娘站在他们身后,尖叫连连,就差没有凑到江恒星耳边说 “你老公好帅” 了。   低海拔地区,只能看见花车顶上那个尖尖的心酸 “人妻”:“……”   一脸的生无可恋。    第23章 绿茶老板,诱惑升级。   回去的路上,两个孩子又累又困,一人占了一个怀抱,躺在周榭和江恒星怀里呼呼大睡。   江恒星还行,抱大福抱习惯了,周榭却别扭得要命。   这是他第一次抱小周暮,姿势不太对,得一直躬着腰,不到一会儿颈椎就受不了了。   周榭想调整下姿势,却不敢大动,只得小心翼翼地托住小周暮的头,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胳膊,生怕惊动了怀里的人。   好不容易舒服了点,周榭悄悄松了口气,颇不自在地看向怀里的人。   小周暮跟大周榭一比显得又软又小,十分信任地敞着肚皮,在他哥怀里睡了个四仰八叉。   周榭定定地看着小周暮,脑子里闪过很多事。   一直以来,他都是个亲缘淡薄的人。小时候爸妈忙着打拼事业,陪他的时间都不如保姆多;刚长大一些就被送到了国外,又得学习又得实习,成年累月回不了国;后来因为他的性向问题,他爸妈考虑再三生了小周暮,那时正好在公司改革的风口,他爸妈索性激流勇退,偌大的摊子交给了长子,老两口带着小儿子躲到加拿大逍遥快活。   小周暮出生的时候,周榭已经 25 岁,寻常人家的男孩子到这个年纪都可以做爸爸了。他对这个陌生的弟弟,更多的是一种 “长兄如父” 式的感情。惯孩子的事他爸妈驾轻就熟,所以他下意识的就承担了教小周暮规矩的责任。   周榭一直觉得,既然要教规矩,就得树立威严,就得保持距离,就得喜怒不形于色。   但其实他心里明白,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   他十八岁跟家里出了柜,跟他爸妈抗争了整整六年,最终逼他爸妈放了手,但也彻底伤了他爸妈的心。老两口虽然商业眼光超凡绝伦,但涉及亲情却也是凡世俗人,他们也会在深夜痛苦反思——是不是小时候对周榭疏于管教,才让孩子走上这样的 “歪路”?   所以老两口才会拼着五十岁高龄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并且对这个孩子极度溺爱,仿佛要把对周榭小时候的 “亏欠” 都补给小周暮。   周榭自小缺少父母的爱,经年累月虽早已习惯,但看到周父周母如此对待小周暮,心里总是不太好受。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成年人对一个小孩子羞于说出口的一点点妒忌和不甘罢了。   但自从认识了江恒星,见识了他和大福之间的感情,潜移默化中,周榭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对小周暮过于严苛了。   毕竟他才是个三岁的小孩子,他带着父母的期盼出生,一出生就承担着给周家 “延续后代” 的封建使命。说到底,小孩子有什么错呢,他不过就是恰巧生在了父母功成名就、有钱有闲的最好时机。   周榭看了会儿小周暮,又偏过头去看看大福,眉头皱了皱:“大福好像比小暮胖一点。”   江恒星笑眯眯地捏了捏大福脸上的肉,一脸的骄傲:“那是,不看看是谁养的。”   周榭一愣,随即无可奈何地笑着点了点头,心头那点儿阴翳消散不见,费劲儿腾出一只手,伸过去捏了捏江恒星的脸:“嗯,谁养的像谁。”   江恒星别开头,笑哼哼地骂了句:“讨厌,别捏我。”   话音刚落,江恒星呼吸一滞。   他的笑凝固在脸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好像…… 对着老板…… 撒了个娇。   江恒星:“……”   耳根居然有些发热。   周榭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笑,在江恒星脑袋上重重地揉了一把,觉得翘掉无聊的绩效会议跑出来简直是最正确最英明的决定。   江恒星兀自不自在,把头转向窗外不看他。周榭挑了挑眉,不着痕迹地打破尴尬:“大福准备什么时候回幼儿园?这小子这几天天天念叨,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江恒星闻言,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他想了下措辞,低声说:“我不打算让她继续去那个幼儿园了。”   周榭脸上的笑意倏地一黯:“怎么。”   江恒星低头看着大福,右手大拇指轻轻地刮着她的耳垂,一脸的平静:“当初坚持送她来这种贵族幼儿园,是希望她能得到更好的照顾。但现在看看,这想法有点幼稚了。”   他抿了抿嘴,剩下的话没说完,但周榭却明白了。   这种幼儿园,又何尝不是个小社会。家里有钱有势的孩子,做什么都肆无忌惮,还能得到老师的偏爱;家里条件差一些的,别说得到合理的照顾了,不受欺负都是好的。   这次如果不是周榭出面,大福受伤的事肯定就会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江恒星想讨个说法,做梦去吧。   周榭看向江恒星,后者看着窗外,一脸的平静。   周榭的嘴角动了动,想跟江恒星说 “我可以跟园方打招呼”,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他现在只是江恒星的老板,没有立场说这话。   从决定追江恒星的那天起,周榭就知道这条路会很难走。他原本的计划是徐徐图之、慢慢渗透,通过工作和生活上的接触让江恒星一点点喜欢上自己。   大福和小周暮的友谊就是其中非常关键的一环。   一旦大福转学走了,且不说小周暮会很难过,连带着他以后的计划也会被全部打乱。   周榭无端地有点心慌。   活了小三十年,他又一次对事情的走向失去了精准的控制,就像之前毫无征兆地喜欢上江恒星一样。   他不自觉地绷紧了嘴角,眼皮直跳,眼神四下乱扫了一圈,忽然定定地看向怀里的小周暮。   “两个月。” 他说。   “啊?” 江恒星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他,“老板,你说什么?”   周榭定了定神:“两个月后再转学…… 行吗?”   江恒星眨眨眼:“为什么啊?”   周榭看着怀里的小周暮,语气略有些低沉:“小暮还有两个月就要回加拿大了。他从小长在国外,普通话也不好,很容易被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孤立。能遇见大福是他的福气,大福如果转了学,那小暮在幼儿园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说到这,他用余光偷偷看了眼江恒星的反应。果然不出他所料,江恒星看着小周暮,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   周榭决定再添一把火,他继续说:“我爸妈年纪也不小了,没那么多精力陪他玩。我更是忙得很,也不知道怎么哄他。你别看小暮一出生什么都有了,但其实他缺爱的很。”   这话半是真心半是夸张,效果拔群。江恒星的眼角向下耷拉了一下,明显是心软了。   曙光就在前方,周榭祭出致命杀招:“我之前帮大福联系了京城那边儿科心内最顶尖的专家,等他有了空,我们就得一起带大福去京城。短时间内又是换幼儿园又是换医院,对大福来说也不是好事,对吧。”   江恒星没说话,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在认认真真地考虑周榭的意见。   有了求江恒星的事,接下来的话周榭很自然地说出了口:“幼儿园的事你不用有顾虑,这家幼儿园的园长是我妈的朋友,我会跟他们打招呼,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问题。”   周榭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江恒星也就没再坚持。他心想横竖只有两个月,有了这一次的教训,幼儿园肯定也得多上心,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   于是他点了点头:“好啊。”   周榭心头的大石咕咚一声落了下去。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活动了下手掌,不知不觉,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他感觉刚才短短的几分钟,比谈下一场千亿级的项目都紧张。   尤其是江恒星犹豫的时候,周榭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听见个 “不” 字。   万幸江恒星心软又心善,不然他就真得 “追妻” 路漫漫。   话都说到这了,趁着江恒星心软,周榭索性一咬牙,提出了个更过分的要求——   “那你们要不要搬来我家住?”   这个想法他早就有了,没想这么早提出来,但看现在的情况,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横生一块枝节,索性主动出击,去他的徐徐图之。   不过他也知道这想法挺赤裸挺过分,这话一说完,他都不好意思看江恒星的表情,装作看风景的样子把头转向了窗外。   江恒星:“…… 啊?!”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老板说什么?去他家住?   江恒星一脸的莫名其妙:“我…… 我有房子的……”   周榭:“……”   是啊是啊,知道你有半栋楼。   一个不好意思,一个不开窍,话说到这就跟进了死胡同似的,车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江恒星眼睛眨巴了一阵儿,还是没忍住,探头去看周榭,后者却死活不肯转过脸来,他忍不住伸手揪了揪周榭的衣袖:“老板…… 你为什么……”   周榭含混道:“什么为什么。”   江恒星:“…… 为什么一直扭着头。”   周榭:“……”   他干咳了一声,僵硬地转动脑袋来,不好意思看江恒星,眼神就胡乱瞟,刚好和后视镜里的老宋对上了眼。   老宋也没想到看热闹被正主撞见了,尴尬地笑了笑,想说点什么找补一下。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说了他这辈子最合时宜、也是最有用处的一句话:“这样你就不用每天带着妹妹奔波,小姑娘少受点罪,两个孩子也好做个伴不是。”   周榭颇讶异地看了老宋一眼,老宋在后视镜里憨厚一笑。   江恒星眨了眨眼,觉得有点道理。   周榭:“就两个月,小暮走了以后就随便你。”   江恒星小心翼翼地问:“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周榭:“怎么会,这样宋叔也轻松很多。”   老宋赶紧附和:“对啊,对啊。”   江恒星:“喔……”   周榭僵硬地看向前方,等了半天没有后话,不由得转头:“行不……”   “那就给你添麻烦了,老板。”   周榭一顿,到底没压住嘴角的笑:“好说。”    第24章 勇敢小羊,拯救老板。   到家,周榭一反常态,平日里那沉稳劲全无,略显急切地拉着江恒星开始做实地规划。   他单手叉腰,长臂一挥,划出一块地方来:“这里,横着摆两张小床。他俩还小,不用计较性别,凑一起有个伴儿。”   江恒星跟在他后面,因为疲惫,大脑已经丧失了绝大部分思考机能,听他说完,没精打采地点点头:“嗯。”   周榭拉着他走到另一处角落,估摸了下面积,问他:“这边,摆个玩具区怎么样?大福有什么喜欢的玩具,我们可以买了添置进来。”   江恒星:“倒也…… 好。”   他刚想说 “倒也不必”,但看见周榭兴致勃勃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把原来的话咽了下去。   从儿童房出来,走在走廊里,周谢又冒出来一句:“你的衣服多不多?我的衣帽间可能……”   “老板!” 江恒星猛地来了精神,赶紧打断他,“给我间客卧就可以。”   他隐隐觉得,再这么说下去,事情会朝着某种不对劲的方向发展。   周榭一愣,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差点说漏嘴,赶紧找补:“对对,我的意思是客卧衣柜不大,你的衣服如果多的话,可以放一点到我的衣帽间。”   江恒星配合着干笑了几声:“还好,不多。”   周谢脚尖一转:“那再去看看书……”   “老板。” 江恒星生怕再这么介绍下去没完了,赶紧拉住他,“你不饿吗?”   周榭一拍脑门:“啊,对,吃饭。你的口味……”   江恒星赶紧摆手,截住他的话头:“我都可以,我不挑食。”   他随手抓了下耳朵,心里暗叫一声妈妈咪呀,看老板这架势,怎么有种他要登堂入室的感觉?!   不是说好了只借住两个月吗……   保姆摆上晚饭。两个孩子睡得太熟,叫都叫不醒,倒是给他俩创造了一次双人晚餐的机会。   江恒星中午吃得不多,闻见饭味儿就受不了了,刚舀了一勺蔬菜浓汤,还没送到嘴边呢,就被周榭连碗带勺抢了过去。   江恒星:“?”   周榭把汤碗放到江恒星够不到的地方:“汤底加了奶。”   江恒星脸上疑惑转吃惊,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知道我不……”   周榭挑眉,把一盘刚煎好的牛排换到他跟前,“吃吧。”   江恒星看着眼前已经切成小块的牛排,脑子有点乱,心里一阵酥酥麻麻。   饭吃到一半,周榭手机响了。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直接开了免提,把手机扔在旁边,继续吃饭。   电话那头音乐声震天,一个年轻的男人对着电话吼道:“周总,周老板,周首富!都多长时间没见您老人家了,能出来让兄弟们瞻仰一下吗?”   周榭面无表情地咽下嘴里的菜:“不去。”   那头:“……”   换了另一个人:“不是我说,掌权了就是不一样啊。但是,赚钱归赚钱,找乐子归找乐子,老欧这上了不少新面孔,来看看嘛。”   周榭:“不去。”   又换了一个人,上来直接问了一句:“你阳 / 痿了?”   江恒星:“嘶……”   他被这虎狼之词吓了一跳,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一激灵。   电话那头沸腾了,“我靠,老周你边上有人?!我没听错吧?你是恋爱了还是约 / 炮呢?”   周榭抽出张纸巾递给江恒星,可能是嫌他们吵,直接说:“挂了。”   “哎哎哎哎哎啊,别啊。” 对面几个人一起叫了起来,“你八百年不找个伴儿,这怎么想开了呢?!带出来给兄弟们看看呗,有什么藏着掖着不能见人的!”   周榭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江恒星觉着自己好像给周榭惹麻烦了,赶紧对着他双手合十,做口型:“不好意思……”   周榭掀起眼皮看他一会儿,忽然说:“好。”   然后就挂了电话。   江恒星维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半张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周榭没管他,不紧不慢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抽出一张餐巾纸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嘴,“走。”   江恒星:“…… 啊?去…… 去哪儿?”   周榭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喝酒。”   江恒星指了指他的手机:“去…… 他们那?”   周榭嗯了一声。   江恒星没动:“老板…… 他们是不是把我当成……”   女的了……   周榭双手撑在餐桌上,上半身探到他跟前:“所以你不去亲自解释一下吗?”   江恒星:“…… 呃,解释,对,解释……”   跟他们解释一下,自己是男人,不是周榭的什么 “伴儿”。   周榭已经在玄关换鞋了,江恒星慢腾腾地站起来,看着周榭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点不太是滋味。   老宋他们送到了一个叫 “IOI PUB” 的酒吧,江恒星跟在周榭后面,越往里走心里的抵触情绪就越重。   一来是他真的不怎么喜欢这种太吵太闹的地方;二来是上次刚在酒吧出了事,他还有点心有余悸;三来嘛…… 就是自己心里那点说不上是什么的钝劲儿。   酒吧里放着妄图震破人耳膜的快歌,灯光昏暗,人头攒动。周榭可能是怕江恒星跟不上,也可能是有别的原因,索性直接揽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半圈在怀里往里走。   江恒星很少来这种地方,所以他看不出这家酒吧和其他酒吧的区别,只觉得每隔几米就有个年轻的男孩子站在桌子上跳舞的场景很稀奇。   他当然也看不出来,从他和周榭进场的那一刻起,不管他们走到哪,方圆数米之内的眼神全都被吸了过来,一半黏在周榭身上,一半在他身上流连。   “老周,这呢!” 一个年轻的男人在右前方站起来冲他们狂挥胳膊,随后视线落在江恒星身上,直接爆了一句粗口,“真带来了?!”   他这么一说,卡座内所有人都朝他们这边看去,直接略过周榭,都盯着江恒星看。   正好这时候俩人也走到了卡座前,江恒星听见站起来那个男孩子倒吸了一口冷气,直愣愣地说了句:“卧 / 槽,极品啊……”   周榭有些不满地看他一眼,揽着江恒星肩膀的手紧了紧,仿佛在宣示主权。   “江恒星。” 周榭一歪头,算是介绍完。   江恒星没忘自己来的目的,抬起一只手:“大家好,我是江恒星,我是周总的……”   周榭打断他:“不用解释,他们都懂。”   江恒星啊了一声,有些疑惑地看向周榭,“不是说……”   不是说来解释一下的么……   周榭没说什么,这边已经有人把他俩拉进了卡座:“啊呀废什么话,喝酒喝酒。你俩来晚了,先自罚三杯吧。”   立刻有人在他们跟前摆了六个玻璃方杯,抄起桌上的酒瓶刷刷倒满:“喝完再说。”   江恒星条件反射,看见酒杯就有点紧张,周榭仿佛看穿什么似的,胳膊一直搭在他肩上没放下来,偏头在他耳边说:“没事,都是靠谱朋友。”   江恒星乖乖地哦了声,顺带耸了耸跟周榭靠在一起的肩膀,觉得耳垂有点痒。   卡座里的人盯紧了他们:“喝啊,赶紧的。”   还有人 “好心” 提醒周榭:“可以代喝啊,咱们都怜香惜玉……”   他们这一起哄,江恒星忽然想起来件事。他一摸口袋,发现刚才走的太急,忘给老板带胃药了。   他有些懊恼地看向周榭,学着周榭刚才的样子,偏过头去跟他说:“老板,你的胃不好,要不就别喝了,我们走吧。”   耳垂下有微热的气息扫过,周榭的眼皮不着痕迹地跳了几下。   周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故意做出一副咬耳朵的亲密样子给所有人看:“恐怕不行。这帮孙子一个个都想看我出洋相,不可能轻易放咱俩走。”   看他俩那样,在座的几个单身狗拒绝吃狗粮,都开始狂吠:“哎哎哎哎哎啊,我们还喘气呐,回床上再啃!赶紧喝酒,小可爱不能喝,老周你替他,快点!”   江恒星大囧,“回床上” 是什么意思……   不过那人的话给了江恒星灵感。他转念一想,连那个杨帆旭都可以给周榭挡酒,自己凭什么不能呢。   想到这,他又凑过去,偷偷跟周榭说:“老板,我替你喝。”   周榭听完,一愣,直勾勾地看着江恒星,半晌没说话。   “喝不喝啊你俩……”   江恒星往前坐了坐,看了眼他们几个人,很认真地说:“我替老板喝。”   那几个人先是一愣,原本他们想灌周榭的酒,但没想到这个小情儿这么拼,居然敢替周榭挡酒。   不知道是真爱还是太会来事。   有人用激将法:“老周,你真让人家替你喝?”   周榭还没说话,江恒星已经端起了一杯酒:“我真的替他喝。”   说完,很干脆地仰头直接干了一杯洋酒。   几个人:“嚯,行哎。”   周榭倚在沙发背上,看着江恒星的后背,目光深沉。   一杯下肚,江恒星又拿起了第二杯。三杯酒下肚,江恒星轻轻地呼出口酒气,刚想拿起第四杯,身后伸出一只手,直接盖在了他的手上。    第25章 宿醉醒来,一切乱套。   一千五百五十摄氏度,钢铁的熔化温度。?   江恒星转过头去,周榭对上他的视线,目光温柔。   他笑着说:“我自己喝。”   视线交错,江恒星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眼神不自觉地躲闪到一边,掩饰般地眨了眨眼。   周榭拿起桌上的酒杯,都快送到嘴边了,江恒星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江恒星悄悄地吸了口气,再次对上周榭的视线,一本正经地对周榭说:“你要听医生的话。”   周榭手里拿着酒杯,江恒星直接握住了他的手,把那杯酒拉到自己面前,仰头喝了进去。   所有人都在欢呼起哄,周榭却定定地盯着一个方向,好一会儿没任何动静。他的眼前一遍遍回放江恒星刚才喝酒的样子,绷紧的下颌线条、上下滑动的喉结、沾了点酒液的嘴角……   酒吧里空调温度很低,周榭却莫名地感到了一阵燥热。   第五杯,第六杯。   江恒星啪地一下放下手里的酒杯,数了数桌上的空酒杯,抬头对周榭的朋友们说:“喝完了。”   他比划了一下:“我们两个,六杯。”   朋友们抚掌大笑:“老周,你这伴儿真不错。”   江恒星有点晕,刚才喝的太急,胃里有点顶。洋酒的后劲大,虽说他现在还什么太大的感觉,但他知道过会儿肯定会难受。   他犹豫着要不要去厕所吐出来。   既然江恒星已经替两人喝了酒,立刻就有人招呼着进行下一轮,周榭却直接拉着江恒星站了起来。他对周围人说:“人也看了,酒也灌了。我们回家,你们好好玩,今晚算我的。”   有人还想拦着,却被旁边的人坏笑着推了一把:“你懂什么。喝成这样,回去正好办事。”   那人恍然大悟,淫笑着冲周榭挥挥手:“老周,雄起!”   周榭不置可否,紧紧地揽着江恒星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   江恒星站起来才发现两条腿已经软绵绵的,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但理智仍存,还是很有礼貌地回头对那些人挥挥手:“再见。”   “再见!祝你平安!”   周榭带着他往外走,江恒星一开始还能走直线,出了门被风一吹,直接如坠云间。   周榭索性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快走几步塞进了车里。   早上六点半,熟悉的《恋爱循环》准时响起。   江恒星眼都没睁,胳膊一展,精准地摸到音源,果断扼杀没商量。   昏暗的房间恢复了安静。   江恒星翻了个身,想最后再和被窝亲热一会儿,不过他很快就感觉,肌肤所触之处,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江恒星艰难地把眼睛撑开一条缝儿。   房间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光源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   熟悉的呼吸声在枕侧,无端让人安心。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气,是江恒星很喜欢的那个沐浴露的味道。   不过……   好像哪里……   不太……   等等!   江恒星猛地睁开了眼。   枕侧有人?!   沐浴露的香气?!   昏暗的房间?!   这不就是……   他怎么会在……   江恒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不过已经晚了。   枕侧的那位均匀的呼吸乱了半拍,显然是醒了。   发现身边有人,他的反应可比江恒星自然多了,直接翻了个身,从身后整个圈住了江恒星,把脸埋在他颈侧,深深地吸了一口,睡意朦胧地说了句:“小羊,早上好。”   小杨好不好不知道,江恒星反正是要吓死了。   刚才周榭凑过来,他们两具身体接触的瞬间,江恒星清晰地感受到了大面积的肌肤相接的触感。   用人话说就是……   江恒星没脸去想这句人话。   祸不单行。   江恒星浑身的鸡皮疙瘩还未散尽,又又又发现了一件要命的事。   屋里的一切都尚未苏醒,只有两个器官格外活跃,一个是江恒星的大脑,另一个就是…… 某人的某个强壮有力的肢体,此刻正热情似火地跟江恒星的大腿贴面 Say hi。   诡异的触感让江恒星浑身的血流瞬间停止,恨不得当场化为石雕,永不返生。   身后的人打了个招呼后再没有别的动静,像是再次陷入了沉睡。呼出的气喷在江恒星后颈,像是用羽毛轻轻扫在了某处神经上,一阵酥麻酸胀感以后脖颈为圆心,向四肢百骸迅速蔓延,直弄得江恒星浑身酸软,只一处唱起了反调。   偏偏这唱反调的一处至关重要,旌旗高举的同时带动了体温疾速上蹿,江恒星几乎已经快烧了起来。   怀里人僵硬的身体、略带颤抖的呼吸、以及迅速变化的体温,很直接地给周榭传递了一个信号——   一千五百摄氏度,曙光就在前方。   他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江恒星的味道,餍足地勾了勾嘴角,松开了江恒星,动作麻利地翻身下床:“起床。”   身后陡然一空,连带着江恒星的心都跟着咯噔了一下。他有些慌张地开口:“…… 啊。”   语气居然有点失落。   周榭闻言,打开床头灯的手一顿,略有些诧异地看向江恒星。   江恒星背对着他,侧躺在床上,被子夹在胳膊底下,露出白皙好看的肩颈线条。一头卷毛铺散在枕头上,耳垂、颈后红得像要滴血,给整个背影平添了几分欲气。   周谢站在床头,忽然就后悔了。   起什么床。   开什么灯。   就该在床上那么抱着,抱到天荒地老都行。   吃饭的时候,江恒星一直低着头,满腹的心事都写在脸上。   小周暮一直偷偷地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终于,吃到尾声的时候,江恒星终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他捏了捏小周暮的脸,问他怎么了。   小周暮看了看江恒星,又看了看周榭,思索了一会儿,像是鼓起很大勇气似的,问了江恒星一个困扰了他一晚上的问题——   “星星哥哥,为什么哥哥亲了你,你不弹他的小唧 / 唧呢?”   江恒星大惊,以为今早的事又被翻出来了,解释的话都到嘴边了,又想起来不对。   今天早晨他俩明明是穿齐了衣服才出的房间,小周暮怎么可能会知道…… 知道那些事呢。   他慌乱地看向周榭,想从周榭那儿得到些解释。   周榭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用餐巾纸擦嘴,以掩饰刚才不小心把咖啡从嘴里漏出来的事实,半晌才半训斥半威胁地说:“小孩子不要瞎说。”   小周暮急了:“我没有!”   他昨晚饿醒了一次,跑到楼下找饭吃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哥把星星哥哥抱到沙发上,拉拉手又摸摸脸,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亲了上去。   吓得小周暮躲在楼梯的拐角,大气都不敢喘。   江恒星茫然地看向周榭。   小周暮指着周榭的鼻子:“哥哥撒谎,撒谎鼻子长!”   周榭:“…… 闭嘴。”   江恒星:“……”   什、什么情况……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他会在周榭的房间?   为什么他浑身上下一丝不挂?   为什么周榭会抱他?   为什么周榭抱他的时候他会偷偷举旗?   为什么小周暮说周榭亲他了?   为什么小周暮说周榭亲他的时候他居然有那么一点儿窃喜?   万千问题轮番轰炸着他的脑袋,江恒星看着对面一脸淡定,仿佛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的周榭,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下午的时候,江恒星坐在二十三楼的茶水间里发呆,妄图把有关昨晚的记忆碎片一点一点儿地拼接起来。   他记着自己走出酒吧大门的时候还是清醒的,然后就是老宋笑呵呵地问他 “这是喝了多少”,后来到了老板家……   到了老板家以后的记忆就更零碎了,他好像有点冷,又有点热,感觉有点软,又有点硬……   江恒星哀嚎一声,忍不住搓了一把脸,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微信提示有新朋友,江恒星点进去一看,是一个叫 “沙漠先生” 的陌生人,备注是“周榭朋友,雷清”。   江恒星点开他的头像,一张非常自恋的大头照被放大,小小的一张照片里涵盖了当代男性可以炫耀的一切——大 logo 的墨镜、满钻的表盘、带小翅膀的车徽、车窗外的一排豪车……   江恒星想起来他是谁了,昨晚第一个站起来接他们的那个年轻人。   江恒星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了自己的微信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同意。   那个雷清特别自来熟,上来就问江恒星 “呦,天菜,醒啦?”   江恒星有点摸不着头脑,心想这都快下班了当然醒了,这人过的是美国时间吗。   他回了个:“您好,我是周总的助理江恒星。请问您有事吗?”   消息刚发出去,雷清直接弹了个语音过来。   江恒星接起来,雷清在那头拖腔拉调地说:“大家都是朋友,装什么。怎么样,老周强不强?”   江恒星:“…… 啊?”   什、什么强…… 不强……   雷清急了:“哎你真没劲,昨晚看你挺痛快的啊,今天怎么这样。”   江恒星一个头两个大:“…… 啊?”   雷清:“你别告诉我你俩昨晚啥都没干。”   江恒星:“…… 我们…… 我们……”   雷清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惊讶道:“我靠,老周不会真的不行吧?!”   江恒星:“…… 啊?!”    第26章 零什么圈,天什么菜。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雷清认识周榭也有十多年了,在他看来,周榭是个自律到几近于自虐的人,“性 / 欲” 二字像是跟他毫无关系,连他的衣角都沾不到。   朋友们时常开他的玩笑,说他存天理灭人欲,怕不是不行,周榭一直都淡然一笑,从来也不反驳。   现在来看,怕不是真的被他们给说中了……   雷清不禁心有戚戚,真心替这个好朋友感到难过,甚至都开始在脑海里回想有没有信得过的老中医。   直到江恒星在电话里急赤白脸地解释了一通:“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周总的助理,我什么都不知道……”   雷清:“……”   “所以说,你不是他男朋友?”   江恒星欲哭无泪:“当然不是。”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雷清立马来了精神,把什么老中医什么兄弟情直接抛到了爪哇国,“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江恒星:“啊?”   雷清:“温柔体贴、大方周到、器 / 大 / 活 / 好,人送外号’外滩第一猛攻‘。”   江恒星:“……”   搞了半天,这位是个 Gay。   他好声好气地解释道:“雷先生,我不喜欢男人的。”   没想到雷清完全不在意这个,他嗐了一声,“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喜不喜欢?”   江恒星:“……”   试也不跟你试。   雷清在电话里语重心长地劝他:“小兄弟,听哥句劝,你这么好的条件,不弯真是可惜了。”   江恒星:“什么…… 条件?”   雷清:“这么跟你说吧,就你这条件,完全可以称得上’零圈天菜‘,跟我这个’外滩第一猛攻‘简直就是绝配。”   江恒星:“……”   这么好的口才,不去卖保险可惜了。   雷清又废话了半天,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最后不死心地嘱咐一句:“如果你哪一天想开了,一定先来找我,我比老周强得多。”   聒噪的雷清终于挂了电话,江恒星的心里却一点也没平静下来。   他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 “零圈天菜” 四个字,对着科普和范例照片,一点一点地找自己和这个称号的共同点,找了半天直接放弃——   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直男。   就在他准备退出网页的时候,最下面的一则广告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个精准投放的同城广告,宣传内容居然就是他和周榭昨晚去的那家叫 “IOI” 的酒吧。   江恒星点进去看了几眼,底下的评论清一色的都是些 “男男猎艳好去处”、“跳舞的小男孩儿不错”、“沪城 gay 吧之首” 之类的话。   江恒星恍然大悟——那居然是家 gay 吧,怪不得他昨晚好像没看见几个女孩子。   但问题是,雷清是 gay 去那里没问题,但老板又不是 gay,他为什么要去 gay 吧?   又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江恒星感觉他都要被这一堆堆的问题搞疯了。   晚上周榭有推脱不开的应酬,江恒星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喝酒,以防万一还把随身带着的胃药塞进了周榭的西服兜里,告诉他不舒服随时打电话。   周榭揉了把他的头发,心情很好地走了。江恒星站在地下车库门口,看着奔驰商务车在拐角处消失不见,转身直接抬手打了个车,直接去了 “IOI”。   来之前他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本着对这个群体多加了解的心态,江恒星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大门。   他来的比较早,但 “IOI” 里已经很热闹了。   一进门,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他身上,尤其是看清他身后没有别人之后,那些目光变得更加赤裸,恨不得当场把他剥光、揉搓、挞伐。   江恒星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不由得心里惴惴,他的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汗,强撑着走到吧台前坐下,十分谨慎地点了一杯不含酒精的水果鸡尾酒。   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像是等人的样子,有几个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准备上前搭讪。   这时,一只胳膊先其他人一步,直接搭在了江恒星的肩膀上。   江恒星吓得差点没拿住手里的杯子,忙不迭地往旁边一看,惊讶道:“哎,冯建?”   灰发冯健耸了耸鼻子,仿佛十分嫌弃这个名字,他风情万种地撩了一把头发:“叫我 TONY。”   江恒星:“…… 哦。Tony,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Tony 呵地一声笑出来:“这话该我问你吧。你不是个直的么,来 gay 吧干嘛。”   Tony 一针见血地指出盲点,江恒星一时语塞。   他来这里的确是有原因的。   他被一堆问题整整困扰了一天,在晚间和周榭一起下班的时候,他看着走在前面的周榭的背影,忽然悟出了其中一半问题的答案。   在他看来,问题里的另一个主人公——周榭,优秀、帅气、自律、聪明、温柔、体贴、周到、细心…… 所有美好的形容词加在他身上都完全匹配。   这样的周榭,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   江恒星也是俗人一个,打从做了周榭的 “贴身助理”,两人朝夕相处,工作生活都分不开,爱意早在每一次对视、每一次碰触中悄然滋生,如春风吹草,茁壮繁茂。   唯一的问题是,江恒星是个男人,周榭恰巧也是个男人。   江恒星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件事让他有点儿恐慌,又有点无措。   他不知道喜欢一个男人的流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他来了 gay 吧,试图学习一下。   “嘿,想什么呢。”Tony 用胳膊肘怼他一下,“你真的没有在等人?”   江恒星回过神来,摇摇头。   “我们在那边开了个卡座,过去一起喝点儿?”Tony 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过来人似的说,“你自己坐在这,没一会儿就得被人吃干抹净了。”   他说的没错,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看向这边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已经围了上来。他们像是看见肉腥的饿狼,看着江恒星眼神里都泛着诡异的绿光。   江恒星:“你的朋友们…… 都是……”   “Gay。”Tony 翻了个白眼,“我们又不是洪水猛兽,有那么难以启齿吗。去不去。”   江恒星连忙点头:“去。”   想喝奶来了娘,想知道 Gay 是什么样子的,立刻就有一群大母零冲着他们抛媚眼。   一个画着大浓妆的男生温婉地冲江恒星摆摆手:“嗨,新姐妹。”   江恒星颇不自在地回应:“你好,我叫江恒星。”   “啧,这名多土。” 浓妆零略带嫌弃地说,“一看就是刚开窍。现在的人出来玩,谁还用真名啊。这样吧,送你个新名字——Star,怎么样?”   江恒星:“…… 呃,我……”   Tony 及时解围,他大手一挥,“拉倒吧,他是个直的。”   姐妹们大惊失色,小手掌捂住了大嘴:“天呐,不会吧。”   江恒星尴尬地笑了笑,默认了。   “姐妹,我看着你不像。” 浓妆零老神在在地看着江恒星,“且不说你这零圈天菜的模样,就说你能自己一个人来 IOI,就绝对有问题。”   江恒星:“……”   又是 “零圈天菜”。   而且现在的 Gay 都这么慧眼如炬的吗?!   浓妆零凑上来,一脸的笃定:“你是不是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心里害怕,想来这里寻找点认同感?”   江恒星:“……”   全中。   Tony 闻言,酒也不喝了,男人也不看了,贴上来就问:“真的假的?哪个男人?有照片吗?我们有经验,帮你把把关。”   江恒星:“…… 八字还没一撇……”   Tony 恨铁不成钢:“又没让你跟他谈婚论嫁。你刚开窍,什么都别管,先多吃点肉,享受一下再说。”   江恒星:“……”   他觉得好像找错人了。   从江恒星坐到这桌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凑上来,有送酒的,有搭讪的,还有想要拼桌的。   Tony 悄咪咪地凑到江恒星跟前说:“看出来了没,这些人,大多都是冲你来的。你一来,姐妹们都没市场了。”   江恒星啊了一声,有点局促地站起来:“抱歉,要不我还是走吧。”   他觉得他不太适合在这种地方。   “别呀。”Tony 拉住他,“你走了,谁请我们喝这么贵的酒?”   江恒星刚想说点什么,手机响了。   他低头一看,是周榭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在家做什么。   江恒星没告诉周榭他来 IOI 的事,所以周榭自然觉得他现在这个点肯定在家陪两个孩子玩。   江恒星一看见微信,下意识以为周榭喝了酒不舒服了,所以赶紧回复问他有没有不舒服。   周榭回的也很快,没喝酒,没有不舒服,只是在席上无聊,想知道他在家干什么。   江恒星看着周榭发来的消息,心里不太是滋味,刚想回家,就听前面有人叫了一句:“江恒星?!”   语气里满是惊喜。   江恒星抬头,顿时觉得今天衰神附体,怎么泡个 gay 吧都能接连遇上熟人。   雷清拨开一众母零,直接坐到了江恒星边上,看着江恒星跟看个大宝贝似的,“你怎么来这了?”    第27章 小羊开窍,又闯祸了。   雷清一把拉住江恒星的胳膊,“走走走,去我们那桌,带你认识几个朋友。”   江恒星赶紧扽住他,“雷先生,我要回家了。”   他想把手腕从雷清的手里抽出来,但没想到这个雷清看着挺瘦,力气却不小,江恒星抽了几下居然没抽出来。   Tony 见状,暗道傻孩子不懂事,扯了扯江恒星的衣角,跟他咬耳朵:“虽说这人可能不是你看上的那个,但也绝对是天花板级别的了。你今晚要是没别的约,就他吧,权当开个荤。”   江恒星急了,转回头对着他龇牙瞪眼的:“别瞎说。我要回家,赶紧帮帮我。”   Tony 看他坚持,咬了咬牙,决定 “牺牲” 自己,换取好友的平安。   他一只手抚上雷清的手背,话还没说先冲雷清放了个电,零俐乖巧地掐着嗓子说:“帅哥,我江哥今天不方便啦,你看我怎么样?”   说完,手指头轻轻地在雷清的手背上打着圈,从始至终放电就没停过。   雷清也是调情的个中老手,他看了眼 Tony,笑道:“好说,你带着他一起去我们桌上,有更好的介绍给你。”   Tony 闻言,眼中登时迸射出绿光,哪还管什么江恒星。   他一拍大腿,狂喜道:“成了!”   一旁等待救援的江恒星下巴都快掉地下了,说好的帮他呢?!   江恒星被雷清和 Tony 一拉一推,被强制带到了不远处的另一桌。   那桌已经有不少人了,见他们三个来了,都饶有趣味地盯着 Tony 和江恒星看。   Tony 盯着满桌猛一,口水都流了二里地,立刻化身八面零珑社交达人,拉着江恒星就开始自我介绍——   “各位哥哥晚上好,我是 Tony。这是我的朋友,呃—Star,请多多关照。”   江恒星掩面长叹,后悔认识他。   一纹身大哥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Star…… 好名字。来,坐哥哥这来。”   Tony 掐了江恒星一把,低声道:“过去呀。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   江恒星好不容易挣脱两人的前后夹击,赶紧往外走:“我不,我要回家。”   “哎,别呀。” 雷清挡在他跟前,好声好气地商量,“你就去坐一会儿,不想喝酒就不喝。你是我的人,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江恒星急眼了:“谁是你的人?!”   裤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有电话打进来了。但江恒星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绕开雷清的纠缠,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雷清来回移动,把他挡得死死的:“你看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你说你不是老周的人,你又一个人来这种地方,那目的不就是很明显了么。跟谁不是跟,你怎么就知道跟了我不好呢。”   江恒星被他堵在了一个角落里,怎么走都逃不出他的禁锢,索性一咬牙:“我就是周榭的人。我是…… 我是他…… 我是他那什么。”   雷清:“…… 啊?哪什么?”   江恒星:“就,就那什么。”   “哪什么?”   “男朋友。”   一道凉凉的声音从雷清身后响起,穿透刺耳的音乐声,直接撞进了江恒星的心里。   雷清转过头去一看,哎了一声:“老周?”   趁着这个空,江恒星一下子从他边上蹿了出去,直接钻到了周榭的身后。   他下意识地抓住周榭的衣角:“老板……”   雷清一看他俩那架势,就知道他俩肯定不是一般的关系。他见周榭面色不善,知道这次玩脱了,但他也有苦衷,赶紧投降似的高举双手:“你听我解释——他…… 嫂子下午亲口跟我说你俩没那层关系,我才敢下手的。不信你问嫂子。”   江恒星缩在后面,没敢吱声。   周榭不说话,继续盯着雷清。   雷清欲哭无泪,活了小三十年,自认也是万花丛中过了几个来回,头一次栽了跟头,还是栽在最好看的一朵上。   老话说得真没错,漂亮的男人是老虎,见了千万要躲开。   看雷清的表情,周榭心里大约拼凑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毕竟相识十几年,他相信雷清不是那种人,只是心中此刻业火翻腾,舍不得收拾江恒星,想找个倒霉蛋出气罢了。   不知真相的倒霉蛋此刻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生怕这事说不清楚,破坏了他和周榭这么多年的感情。   就在他觉得友谊的小船真的要翻的时候,江恒星从周榭背后探出头来,扯了扯周榭的衣袖,弱弱地解释说:“老板,的确是我没说清楚……”   雷清没想到到最后居然峰回路转了,看着江恒星眼泪都快下来了,觉得这小帅哥不只长得好,人品也实在靠谱。   既然江恒星都这么说了,周榭也就借坡下驴,没再多说什么。他一只手揽住江恒星,另一只手对着雷清警告性地一点,雷清立刻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我错了。”   周榭带着江恒星走了,雷清看着江恒星的背影,就像看着一块儿到嘴边又飞走的肥肉,心疼得直嘬牙花子。   周榭带江恒星出了酒吧后,直接松开了手,江恒星肩上一空,心里也跟着坠了一下。   周榭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在一辆黑色辉腾跟前停下,自己拉开驾驶座车门坐进去。   江恒星走到车后方的位置停下了,他没见过这辆车,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坐上去。   过了一会儿,车窗降下,周榭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怎么,还要我把你抱上来?”   江恒星喔了一声,赶紧去拉后座的车门,拉不开,锁着的。   江恒星迟疑地看向主驾驶车窗。   周榭:“你把我当司机了是吗?”   江恒星又喔了一声,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赶紧绕到副驾驶,这下顺利坐了进去。   周榭面沉似水,发动车子倒车离开。他单手把着方向盘,黑色辉腾调了个头,汇入主干道车流。   周榭盯着前方的路况,全程一言不发。江恒星自知做错了事,耷拉着脑袋,抿着嘴,也一句话不敢说。   他看着路灯映在车窗上的光,心里特别懊恼,觉得自己又给周榭添麻烦了。   喜欢上周榭已经是件无比艰难的事,现在倒好,自己还隔三差五犯一次蠢,周榭不烦他才怪。   兜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江恒星回过神来,动作迟缓地掏出来,解锁一看,是冯建发来的。   “我靠,带你走那个不会是你看中的人吧?!”   “不是吧不是吧!”   “我靠你什么命啊!一晚上遇到两个极品!”   “我靠你老公太帅了,一圈天菜啊!”   “你老公这么帅你犹豫什么,睡他啊!”   “一看就很厉害,你们玩 N/P 吗?我愿意加入!”   江恒星看着不断弹出来的消息,不知道该回什么,心头又酸又涩,连嘴里都是苦的。   周榭在旁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但心思早就被江恒星滋哇乱叫的手机吸引了过去。   这么晚了还有人给他发微信,还发那么多条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在酒吧加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想到这,周榭心里的火气就蹭蹭地往上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挺忙?”   江恒星啊了一声,怕被他看见冯建说的那些 “虎狼之词”,赶紧关了屏幕,支吾道:“没有。”   他不这么做也就算了,这么一关屏幕,就跟做贼心虚似的,周榭心里的怀疑直接翻了倍。他一打方向盘,黑色辉腾穿过车流,在路边停下。   刹车很急,江恒星被晃了一下,堪堪坐直身子,下一秒就被扑过来的周榭困在了副驾驶上。   周榭看着江恒星,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两拳,车内没有开灯,只有路灯斜射下来的一点昏黄灯光,给狭小的车内平添几分紧张和暧昧。   江恒星被他的动作吓着了,靠在副驾驶座上一动也不敢动,直勾勾地看着周榭,眼神中充满紧张和畏惧。   周榭声音低哑,明显是抑制着怒气:“去酒吧干什么?”   江恒星一瘪嘴,被他的态度吓坏了,只能从实招来:“想去看看。”   周榭:“看什么?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江恒星眼泪都快下来了:“知道……Gay……Gay 吧。”   周榭盯着他,半晌,问:“你是 Gay 吗?”   江恒星这下眼泪真的下来了。他说:“我不是。”   周榭的目光沉了下去。   但江恒星又说:“可我…… 可我……”   可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周榭的眼中再次浮现一点精神,他一把揪住江恒星的衣领,略有些急切地问:“可你什么?说!”   江恒星看着眼前的周榭,隔着一层眼泪,看得不甚真切,他的心一横,痛苦地哽咽着:“可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周榭定定地看着他:“谁?”   声音里是自己都能听出来的颤抖:“那个男人,是谁?”   江恒星不说。   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周榭脸上挪开,一只手放在车门拉手上,“对不起老板,我…… 明天我去办理辞职。”   他的手刚一拉开车门,后脑勺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扣住,强迫他转回了头。   江恒星梗着脖子,不肯抬头看周榭,两相僵持不下,一只大手直接托起了他的下巴。   下一秒,一个温润的嘴唇覆了上来。    第28章 给你机会,你得中用。   周榭的吻粗暴又急切,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恨不得把江恒星整个人剥皮拆骨吞入腹中。   他强硬地撬开江恒星的牙关,舌头灵巧地探了进去,舔舐搅弄江恒星僵硬的舌根,牙齿轻磨江恒星的舌尖,勾缠着他,挑逗着他,直到江恒星也情不自禁地给了反应。   两个各怀心思,但情绪浓烈的人很快抱着纠缠在一起,用深吻和撕咬来释放内心压抑的不可名状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了下车窗。   轻轻的、“咚” 的一声,却让车内的两个人理智迅速回笼。   江恒星动作一顿,四散的血液登时回流进大脑,猛地一把推开周榭,慌张地望向窗外。   周榭被他大力一推,后脑撞到了车顶,发出嘭的一声。   敲窗声又响起来,周榭无奈,靠回椅背上,平复了下呼吸,按下了车窗。   一个交警正在开处罚单,见他降下了车窗,狐疑地往车里看了一眼,看见副驾驶座上是个男人时,脸上顿时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周榭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马上开走。”   交警刷地一下撕下处罚单:“晚了。”   他把处罚单递给周榭,语重心长地教育道:“这是什么时候,车流量这么大,你把车停这,多影响交通。”   他又看了一眼江恒星,咕哝道:“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想的……”   江恒星闻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坐在副驾驶上,一副被捉奸在车的样子,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羞答答的像个小媳妇。   周榭就正常多了,他把处罚单折好,对兀自喋喋不休的交警道了声抱歉,升起车窗,熟练地开车走人。   除了擂鼓般的心跳,没有任何症状能泄露他的紧张。   到家。周榭把车停在车库,熄了火,但没别的动作。   车里的气压很低,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江恒星的情绪,在今天一天经历了大起大落,此刻已经犹如一根紧绷的弦,再受半分的力就会完全崩溃。   “江恒星。” 周榭在沉默半晌后,开口叫他,语气低沉严肃。   “嗯。” 江恒星应了,闭了闭眼,安安静静地等候宣判。   “你喜欢我。” 周榭说,语气笃定,不是疑问句。   事到如今,亲都亲了,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江恒星觉得揣着秘密的感觉太难受了,尤其是对周榭,他不想有任何的隐瞒。   “…… 嗯。” 他承认了,语气很平淡。   喜欢周榭是他自己的事,如果周榭觉得恶心,如果周榭觉得接受不了,那他明天就去辞职,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然后离开周榭,自己慢慢舔舐伤口。   周榭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没有预想中那么高兴。   他低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恒星两只手纠缠在一起,无意识地扣着指甲:“大概…… 不知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对周榭改观,开始发现周榭身上的无数优点,开始在心里记挂着周榭。   他甚至,见杨帆旭为周榭挡酒,心里吃味了很久。   周榭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江恒星耷拉着头,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精气神儿,但脊背却绷得僵直。棚顶的白炽灯光从车窗射 / 入,江恒星大半个人陷入阴影里,表情晦暗不明。   周榭知道喜欢同性是件多么辛苦的事,尤其是江恒星已经 “直” 了那么多年,骤然转弯,必然会慌乱无措。   所以江恒星才会去 Gay 吧,试图寻找 “同类”。   想到这,周榭闭了闭眼,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他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明知道江恒星是个 “直男”,还偏偏去撩拨。   本来江恒星的人生会是很美好的一条康庄大道,他偏偏拽着江恒星往 “歪路” 上走。   ——周榭,你真他妈是个混蛋。   他在心里暗骂道。   江恒星说完后,车里再度陷入沉默。   沉默的氛围像是给车里的空气加了凝固剂,江恒星感觉呼进去的气体在不断减少,连心带肺,被刀划开似的疼。   终于,江恒星再也承受不住,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抖,他说:“老板,我马上带大福搬出去,明天你让郝秘给我个数,我把赔款打到公司账上。”   “…… 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我……”   他的喉头一哽,再也说不下去了,拉开车门,狼狈地逃了下车。   他要带大福走,离开这个让人伤心的地方。   身后传来快速的脚步声,江恒星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加快了脚步。   他不想看见周榭脸上的嫌弃,他也不想听见周榭说难听的话。   权当是,给他留一点脸面吧。   可惜人矮腿短,就在他的手快碰到车库门的时候,周榭追了上来。   江恒星的肩膀被人一扳,然后整个人被压在了车库墙上。   周榭的吻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比上次更加炽热,比上次更加粗暴,直接把江恒星的下唇咬出了血。   血腥气弥散在两人的唇舌中间,江恒星兀自挣扎,却被周榭扼住了手腕,狠狠地别在背后。周榭的舌头舔舐过江恒星口腔的每一处,手掌用力把他的身体带向自己,胯部不由自主地紧贴着他的小腹,一点一点地摩擦出火。   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唇舌和胯部,周榭疯狂地在江恒星身上索取快感,感觉自己要疯了。   不知吻了多久,直到江恒星大脑缺氧,堪堪晕过去的时候,周榭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   江恒星的脑子还在发晕,周榭捏着他的下巴,不知餍足地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地说:“江恒星,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跑什么。”   江恒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的脑子已经被周榭连续两次的亲吻轰炸成一片凌乱的浆糊,此刻早就罢了工,只能充当个漂亮的摆设。   周榭手上施了力,“既然喜欢我,那我就给你个机会追我。江恒星,追的时候动动脑子,我不好追的。”   江恒星当晚又宿在了主卧。   对于这个安排,周榭美其名曰:“给你一个近距离讨好我的机会。”   临睡前,江恒星才明白什么叫 “近距离讨好”。   周榭倚在床头,睡衣半敞到小腹,露出结实强壮的胸肌和腹肌,对着江恒星展开怀抱:“过来亲我。”   江恒星坐在床头,怔怔地看着他,没动。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周榭等了半天,没等来人,倒也不恼,挑了挑眉,“那我过来亲你。”   说动就动,江恒星被压到床边,头微微悬空,有点眩晕。   一只大手从下面托住了他的后颈,温柔亲昵的吻落到了他的唇上。   周榭含混的声音响起:“你这样不行啊……”   “追不到的。”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两个人又被《恋爱循环》给吵醒了。   周榭快烦死这首歌了,直接越过江恒星,压在他身上去关闹钟。   江恒星身上一沉,被压得闷哼一声。周榭正好也关了闹钟,见他醒了,躺回来时顺手把他抱进了怀里。   “早,小羊。”   声音带着鼻音,又低又哑,特别性感。   江恒星一睁眼就被周榭抱在了怀里,原本心里甜丝丝的,奈何又听见周榭叫什么小杨小张,心里不禁起了怀疑——   这个小杨,到底是谁?   为什么周榭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为什么周榭会对着自己叫小杨?   难道这个小杨…… 是杨帆旭?!   自己不过…… 是周榭爱而不得的替身?!   江恒星想起来杨帆旭那个第一名,又想起来他给老板挡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觉得气的慌。   老板昨晚说的 “给你个机会追我”,这话是不是也跟杨帆旭说过?   杨帆旭当时心甘情愿地给老板挡酒,会不会那时候老板就跟他说了那些话?!   还有那个孙蓉……   这个周榭!男男、男女关系混乱,或许就是个海王!   如果他真的是海王,江恒星绝对、绝对不会再看他一眼!   “海王” 周榭什么都不知道,兀自沉浸在抱着爱人睡回笼觉的幸福中,直到他被怀里的人狠狠地推开,这才茫然地睁开眼,看向江恒星:“怎么了?”   怎么了,你个海王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江恒星坐了起来,盘腿坐在床沿,气鼓鼓地盯着周榭。   他的眼神过于犀利,周榭心下一怔,下意识开始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   是起反应吓着他了?   还是刚才压着他让他觉得不舒服了?   还是刚才故意亲他耳垂把他惹恼了?   ……   看着周榭一脸无辜的样子,江恒星冷哼一声,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毫不客气地问:“小杨是谁?杨帆旭吗?”   周榭一愣,“啊?”   江恒星:“你都让谁追过你,除了我以外。”   丈二的周榭摸不着头脑:“你说呢。”   “杨帆旭。孙蓉。还有谁?”   周榭:“他们俩怎么…… 我什么时候……”   江恒星:“别装了,我都知道。”   他装出一副十分宽容的样子,试图诱供:“你就承认吧,我不介意的。就算介意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只有说了实话我才能没有芥蒂地追你。”   周榭的脸沉了下来:“你不介意?”   江恒星心虚道:“对……”   “我跟他们乱来,你不介意?”   “……”   周榭冷哼一声,揪着江恒星的睡衣领子把他按到了床上。   一天到晚不往正地方寻思,还敢装大方。   某羊,不挨收拾是不行了。    第29章 父母空降,社死现场。   周榭又拉着江恒星浑闹了好久,俩人差点起晚。   江恒星照着镜子,看着自己脖子上多出来的一个草莓印,忿忿道:“衣服遮不住,让公司的人怎么看我?!”   周榭在一旁收拾头发,闻言毫不在意地说:“都是成年人,谁还没有个七情六欲。”   江恒星撅着嘴嘀咕:“那我也没见谁身上顶着这东西上班。”   周榭斜睨他一眼,轻飘飘地说:“那是藏在了别的地方。”   江恒星拉开胸口:“别的地方我也有。”   周榭的眼神在他白皙细腻的胸膛上流连几圈,闻言长长地哦了一声,宠溺地说:“那你比他们都富裕。”   江恒星:“……”   无赖!   他俩出房间下楼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小周暮和大福。江恒星一宿没看见妹妹,想得要命,抱着大福,在她的包子脸上叭叭叭亲了好几口才算作罢。   小周暮站在楼梯拐角,眼巴巴地看着江恒星和大福,张了张嘴,满脸的羡慕。   周榭看着小周暮的样子,心里一软,对小周暮招招手:“过来。”   小周暮抬头看他哥一眼,慢腾腾走过去,脚步有点沉重。   刚走到他哥跟前,还未站定,脚下倏地一空,他被周榭架住胳膊举了起来。   周榭看着这个缩小版的自己,觉得有点儿下不去嘴,江恒星在一旁看见了,笑嘻嘻地指着小周暮的脸:“亲这,这肉多。”   小周暮一听他哥要亲他,立刻紧张得要命,诚惶诚恐地看向周榭,卯足了劲去承接皇帝陛下的恩赐。   周榭:“……”   他看了看江恒星指的地方,吸了口气,象征性地在小周暮脸上啄了一口。   小周暮特别好糊弄地嘿嘿嘿笑了起来,为了表示对他哥的感谢,还主动伸长了胳膊去抱他哥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哥哥真好。”   江恒星在一旁看着,心都要化了:“走,抱着你俩去吃早饭。”   周榭虽然嘴上不说,但也被这个主动的拥抱触动到了,他一只手护住小周暮,抱着他下了楼梯。   今天来接他们的司机临时换成了小郭,周榭觉得奇怪,上车前问了句老宋去哪儿了。   小郭表示不太清楚,只说老宋昨晚临时找他换了班,还开走了那辆奔驰商务。   周榭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   到了公司地库,江恒星看见老宋开的那辆奔驰商务规规矩矩地停在专用的车位上,他当时只是奇怪,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周榭站在前面,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那辆空车,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带他坐上了专用电梯。   一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江恒星立刻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敞开,里面传来隐隐的说话声,还有高跟鞋来回走动的声音。   江恒星觉得奇怪,周榭刚到公司,谁能、谁敢在他前头进董事长办公室,居然还这么光明正大的。   想到这,结合早上的事,江恒星这才反应过来,里面的人应该是……   他一把拉住周榭,压低了声音说:“老板,里面是……”   周榭脚步一停,歪头看了眼他,笑着拍拍他的手,“我知道。”   江恒星看他一点也不紧张的样子,也跟着放下了心。他松开手,“你进去吧,我回秘书处。”   周榭笑着嗯了一声,语气特别温柔:“回去吧,待会儿叫你。”   江恒星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好,想倒杯水喝,却发现放在桌面上的水杯没了。不只是水杯,连带着笔筒和里面的笔都不见了。   江恒星正疑惑着呢,就看见涂秘和郝秘陆续从董事长办公室走了出来。   江恒星和她俩打了个招呼,继续翻找那两样东西。涂秘进来,和郝秘说了几句话,眼神却一直落在江恒星的脖子上。片刻后,她走到江恒星跟前,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小江,你这脖子……”   江恒星啊了一声,尴尬地把衣领往上提了提,却也是欲盖弥彰,根本遮不住。   涂秘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真是…… 今天老周总在这,你把这…… 藏仔细了,千万别让他看见。”   江恒星被她说的无地自容,赶紧点头:“知道了。”   涂秘又去忙了,江恒星没了找东西的心思,坐在椅子上发怔,犹豫着要不要请个假,别在大老板跟前现眼丢丑。   大老板,周榭的爸爸,公司的正牌董事长,回来了。   回来做什么,不知道。   他连周榭都没有通知,悄无声息地空降到公司,怕是来者不善。   不知道老板能不能应付得来,江恒星在心里替周榭捏了一把汗。   丝毫没有意识到待会儿自己也将会面临一场要命的修罗场。   过了半个来小时,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涂秘和郝秘还有江恒星三个人直接站了起来,齐刷刷地看向大门。   周榭站在办公室门口,面色看起来不太轻松,看得江恒星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周榭随手带上了办公室大门,对江恒星招招手,做口型道:“过来。”   然后冲涂秘和郝秘压压手,示意她们继续忙。   江恒星走过去,担心全写在脸上,压低了声音道:“你没事吧?”   周榭看着江恒星,脸色有点复杂,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如果…… 我是说如果,这时候带你见见我爸妈,你会不会觉得…… 觉得不太好?”   还没等江恒星说话,他又补充了句:“当然,如果你不想见,那也没关系。”   江恒星懵了,他不知道周榭这话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地理解为——“老周总想见我吗?”   他真没想到周榭居然把他俩的事告诉老周总,只单纯的以为老周总想见见儿子的贴身助理,觉得这完全没有什么。   只不过…… 他的脖子……   周榭:“可以这么说。”   他看着江恒星的脸色,后者一脸的为难,于是横了横心,说:“算了,下次吧。”   江恒星赶紧道:“别啊,就是…… 就是我的脖子。”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咬牙道,“你干的好事。”   周榭见他愿意,当即松了口气,安慰道:“没事的,他们早知道我混蛋。”   江恒星:“……”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太对劲。   进了董事长办公室,在会客区站定,周榭一闪身,露出一直被他挡在身后的江恒星。   他也是第一次带喜欢的人见家长,饶是脸皮厚如城墙,此刻也有那么一点儿不好意思。   他略有些别扭地介绍说:“爸妈,这就是江恒星。”   江恒星对沙发上的两个人点了点头:“老周总好,顾总好,我是周总的私人助理,我叫江恒星。”   周榭的爸妈出奇的年轻,五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跟三四十岁一样。   他俩就跟见新媳妇似的,把江恒星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周妈更夸张,直接站起来,绕着江恒星转了一圈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看了一遍。   江恒星:“……”   怎么…… 跟看猴儿似的。   会客室里一时间安静的很,老周总没有开口让江恒星坐,周榭便和他一起站在沙发后面接受审视。   昨晚刚说要追周榭,今天就见到了人家的爸妈,江恒星说不心虚是假的。   他的眼皮下垂,连带着眼神也往下落,忽然看见茶几上大剌剌地摆着他的茶杯和笔筒。   注意到他的眼神,老周总和颜悦色地问:“这是你的东西?”   江恒星喔了一声,“是…… 是周总给我的。”   老周总剜了周榭一眼,后者梗着脖子生生扛下,气得他冷哼一声,“我托了几层关系才拍下的龙纹瑞兽小叶紫檀,XX 部部长送我的盖亚 18K 镶钻金笔,XX 市市长送我的金瓜贡茶…… 周总,你好大方啊。”   最后的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沪城首富、房地产巨贾,能气成这样,当着外人的面数落自己儿子,足见其心痛的程度。   江恒星真的没想到这几样看起来又土又老的东西那么金贵,顿时慌了起来,直接道歉:“对不起,老周总,是我不懂这些东西,胡乱收下……”   周榭打断他:“他的确不懂,但我懂。” 他耸耸肩膀,“我没觉得送这些东西给他有什么不合适的,如果你们再纠结这个,那我就带他走了。”   这话已经带着明显的火药味了,江恒星没想到周榭能替他说话,也没想到周榭在知道这些东西有多珍贵的情况下依旧要送给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周总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周榭,忽然哼笑一声:“臭小子。还算是个男人。”   江恒星:“……”   他不知道这爷俩交流的方式惯来如此,只一味地担心周榭会不会再受责难。   周妈笑呵呵地拍拍沙发:“坐吧。”   江恒星没敢动,周榭直接揽着他的肩膀坐到了老周总对面。   老周总看着江恒星:“我见过你,你以前就在公司工作,对吗?”   江恒星屁股刚沾着沙发,闻言赶紧弹了起来:“是的,老周总,我以前在后勤部。”   周榭斜着抬头看他一眼,拉住他的手腕,示意他坐下。   周妈继续笑呵呵地唱红脸:“我们就是认识一下,你不用那么紧张。”   江恒星抿着嘴,点点头。   周妈:“小江啊,你跟周榭…… 你……”   她的视线落在江恒星脖子上的吻痕上,恰到好处地停下了话头。   江恒星啊了一声,知道她已经看见了那个吻痕,顿时羞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想说话,又被周榭打断了。   “妈你俩有完没完。咱们刚才说好的,不准查户口,怎么回事。”   “臭小子跟谁说话呢。” 老周总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妈问问怎么了?这孩子这么老实,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被你强迫的?”    第30章 老板作妖,小羊遭殃。   江恒星闻言,深感何为 “知子莫若父”,想起刚开始被周榭骗着签合同的样子,可不就是被强迫的。   想到这,他看向老周总的眼神都变了,觉得老周总真乃神人也。   周妈一看他那眼神,心下暗道不妙,再看他脖子上的吻痕,以为周榭对江恒星用强,顿时怒从心起:“周榭!你干的好事!”   周榭接住周妈扔过来的抱枕,一脸的无奈。   …… 解释不清了。   事情的最后,以周榭拿辞职威胁作为结束。   从他们的谈判中,江恒星听出来,原来周榭不是自愿回国接班,他在北美的高科技公司开得风生水起,死活看不上国内这点买卖,老周总当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他回国扛起这个摊子。   听到这,江恒星更崇拜周榭了,觉得老板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十八般武艺,样样全能。   这一心态的改变直接影响了接下来一天他看周榭的眼神,只要老周总和周妈看不见,他就一脸崇拜地看向周榭,眼神里亮闪闪的,跟有星星似的。   周榭被他这眼神撩拨得燥热难当,要不是爹妈在跟前,他非得把江恒星就地正法了不可。   见完了家长,老周总叫住江恒星,指了指桌上的几件器物:“拿着你的东西。”   江恒星吓得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这太贵重了……”   老周总给周榭去了个眼神,示意他帮忙拿着,对江恒星说:“周榭送你你就收下,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客气。”   周榭站在一边,挑了挑眉。   江恒星听着 “一家人”,觉得更奇怪了。   老周总这么友善的吗,对着儿子的助理都说是一家人?   当天中午,周父周母带着他俩去幼儿园接了小周暮和大福,一起吃了个午饭。   本来江恒星不准备去吃这场家宴的,更别说带大福了。但周家兄弟俩一个比一个犟,坚持带着 “媳妇” 赴宴,否则就不去。   不过大福在周父周母那的待遇可比江恒星好多了。他们见小儿子那么喜欢大福,觉得周家后代有望,眼泪都快出来了,对洋娃娃似的大福爱不释手,恨不得当场定下娃娃亲,下午就带他们到民政局扯证去。   席上,周妈看江恒星把两个孩子照顾的这么好,不由得感慨连连,老周总也难得搭了一回茬:“几年前我第一次见小江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踏实,现在一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周到的多。”   江恒星没想到老周总能给他这么高的评价,有点坐卧不安,诚惶诚恐起来。   周榭见状,在桌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大拇指安慰似的在他手背上摩挲了几下。   江恒星面色不变,身上却吓出了一层冷汗。他做贼心虚似的看向老周总和周妈,发现他俩的注意力都在两个孩子身上,顿时松了口气。   他撇过头去瞪了周榭一眼,觉得周榭疯了,在爸妈面前居然敢拉他的手。   如果让老周总知道了他追周榭,还试图把他儿子掰弯……   江恒星不敢想象自己的死法。   江恒星动作非常轻地把手从周榭手里抽出来,手心已经湿了,黏黏糊糊的,便站起来去了洗手间。   他站在盥洗台前洗手,刚打开水龙头,洗手间的门就被拉开,周榭进来了。   周榭反手锁上了卫生间的门,抱胸站在江恒星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江恒星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压低了声音说:“我来洗手间,你来干嘛。”   周榭挑眉,嘴角勾着:“看你要不要帮忙。”   江恒星收回视线,挤一点洗手液在手上,咕哝道:“洗手帮什么忙。”   周榭长长地啊了一声,颇为遗憾地说:“只洗手啊。”   江恒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桃花眼连嗔带怨地瞪他一眼:“你脑子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呢。”   周榭耸耸肩,眼神落在他沾满泡泡的手上,定定地看了片刻,忽然抬腿走到他身后,从后面环住了他,大手覆在江恒星的手上,沾了他手上的泡沫,轻轻地揉搓着他的手。   “是你先招我的啊。”   泡泡沾满了两个人的手,触感湿滑。手指勾缠在一起,缠绵又缱绻。周榭贴着江恒星的后背,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细碎的吻落在他的耳垂和后颈上。   “老板……” 江恒星被他撩拨得腿软心也软,但神经却绷成一根弦,“老周总他们…… 他们还在外面……”   周榭低低地嗯了一声,忽然一口咬住了他的耳垂,在他耳边用气声说:“还叫我老板?”   江恒星的耳垂格外敏感,当即闷哼一声,身体朝后一倒,栽倒进周榭的怀里,后腰直接撞上了一处坚硬。   周榭用胳膊架着他,确定他不会一屁股坐地上去,这样一来,两个人的接触就更紧密了。   江恒星压抑地喘着气,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那…… 那叫…… 叫你什么……”   周榭从后面顶了他一下:“你说呢?”   江恒星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这一顶顶到了身下的某处地方,神魂颠倒之下,一句 “老公” 差点儿就脱口而出。   “周…… 周榭。” 他叫了一句,“你…… 你放开我。”   周榭看着镜子里的江恒星,眼神迷乱,呼吸急促,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顾忌着外面的人,没再为难他。   “放过你。” 他说,而后惩罚似的咬了一口江恒星的耳骨。   江恒星松了口气。   不过周榭随即又说:“但迟早得叫,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江恒星:“……!!!”   等他俩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席上的四个人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俩,大福和小周暮还好说,老周总和周妈的脸色就很精彩了。   江恒星在里面稍稍消了的脸色又一次烧了起来,心虚得连头都不敢抬。周榭也没看那老两口的表情,摸了摸鼻子,自顾自坐下了。   老周总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稳重的儿子原来那么急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吃完了吗?吃完了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我们带小暮走。”   此言一出,周榭、江恒星、小周暮和大福都愣住了。   周榭皱了皱眉:“怎么这么早,那边不是还有两个月才开学。”   周妈摸摸小周暮的头,白了大儿子一眼:“你不是死活不愿意带他吗?我们带他走,不就省了你的心了。正好给你腾地方……”   她看了一眼江恒星,后者蔫蔫的,都快钻到桌子下面了,不由得暗骂周榭不是个东西。   周榭被她说得没脾气,刚想闭嘴,心里又有点不太是滋味,便看了一眼小周暮。   没想到小周暮也在看他,见他看过来,嘴角一撇,可怜兮兮地叫了句:“哥哥……”   周榭迟疑片刻,问他:“你想走吗?”   小周暮看看他,再看看爸妈,又看看江恒星和大福,最后摇了摇头。   周爸周妈愣了愣,疑惑道:“你不想跟爸爸妈妈走吗?”   小周暮抿着嘴,两颊鼓鼓的,又摇了摇头。   周妈看向周榭,许是没想到才不到两个月,两个儿子的关系能改善到这样,不由得有些吃惊。她问周榭:“那你愿意继续照顾小暮吗?”   周榭耸耸肩,兀自嘴硬:“无所谓。”   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舍得的。   小周暮一看哥哥的态度不甚明朗,生怕就这样被带走,再也看不见大福,赶紧说:“哥哥,我走了的话,大福和星星哥哥也不能在家里住了。”   危急关头,小周暮的普通话都利索了很多。   周榭听了,嗤笑一声:“不可能。”   江恒星弱弱地说:“为什么不可能?当初不是说好,小暮走了我就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榭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江恒星:“……”   周榭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屁孩给掐住了命门,气呼呼地看着小周暮,没好气道:“留下来吧。”   小周暮的脸上露出了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狡黠表情,嘿嘿了两声:“谢谢哥哥。”   周父周母:“……”   周榭:“……”   只有缺心眼的江家两兄妹在一旁看热闹似的,丝毫没意识到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周父周母走了,继续他们的欧洲之旅。小周暮留在了沪城,“一家四口” 恢复正常生活。   送走周父周母的当天,周榭不知道从哪抱回来一条一个月大小的边牧幼崽,只有成年人的小臂长短,又软又萌。   江恒星和两个孩子像是收到礼物一样,喜欢得要命,索性给这个妹妹起名 “礼物”。   礼物到家的当天,江恒星眨着星星眼,问周榭:“你怎么想起买一条狗回来了?”   周榭坐在别墅后院的藤椅上,看着两个孩子逗狗玩,趁着没人注意,勾着江恒星的脖子往下压,在他的嘴角啄了一下,算做是回答。   家宴结束后他就在想,小周暮总归是要回加拿大的,如果到那时候自己都拿不下江恒星,就得靠别的什么东西留住他。   江恒星心软又心善,又特别擅长照顾人,得给他在这个家里留点牵挂才好。   于是他抱回了礼物。   这是他想出来的 “阳谋”,是他专门哄江恒星的 “礼物”,只不过缺根弦的江恒星一直没有意识到罢了。    第31章 心机饿狼,潜规则羊。   江恒星脖子上的吻痕四五天了都没消下去,这几天除了必要的活动外,他一直躲在秘书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孵蛋似的,生怕被人看见,受不了别人那探究的眼神。   一天中午,他和周榭吃完饭坐在会客区沙发上喝茶休息,有人敲门,请进来一看,居然是老扈。   江恒星欢喜地迎过去,老扈笑呵呵地冲他点点头,刚想说话,就看见了他脖子上的吻痕。   老头子的脸色一变,张开的嘴狠狠闭上,恨铁不成钢地剜他一眼,绕过他去找周榭签字。   签完字,老扈收好单据,转过脸来对着江恒星又换上一副怒目金刚的表情。   江恒星心虚的很,摸了摸鼻子,凑过去悄声说:“我下午找你去。”   老扈十分傲娇地哼了一声,要走,却被周榭留住了。   周榭破天荒地请老扈喝茶,老扈受宠若惊,以为老板找他有什么事,结果周榭只是简单地跟他聊了几句,问了下他手头上的工作。   老扈诚惶诚恐地答了,把自己手头上的工作跟周榭简单做了下汇报,同时抓住难得的机会,跟新老板表了下忠心。   江恒星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装成个漂亮的摆件。   工作上的事聊完,就开始扯些别的。   别的,绕来绕去都绕不开个江恒星。   一说到江恒星,老扈就来了精神。三五杯茶下肚,话匣子也打开了,他像个唠唠叨叨的老父亲,托孤一样的给江恒星说好话。   周榭始终含笑听着,视线偶尔落到江恒星身上,勾着他的眼神缠绵一会儿又挪开,默不作声地在老扈眼皮子底下跟江恒星调情。   老扈浑然不觉,拍拍江恒星的大腿:“你啊,有幸遇到周总这么好的领导。收收心思,好好跟着周总干才是正理。”   周榭一哂,眼皮垂下,呷一口茶。   江摆件规规矩矩地坐在老扈旁边,跟小时候老师来家家访似的,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   被周榭请做座上宾,老扈一时有点上头,忘了江恒星现在是谁的人,兀自耳提面命地教育他:“你这个年纪,谈恋爱什么的不着急,男人嘛,事业为重。”   周榭闻言,抬眸看向江恒星,明知故问道:“你谈恋爱了?”   江恒星一怔——   说没谈吧,老扈已经看见了他脖子上的吻痕,回头别再以为他出去乱搞,那他更得挨骂;   说谈了吧,这正追着老板呢,什么结果还不好说。   周榭存心逗他:“江恒星,问你话呢。”   江恒星挠挠头,用手挡住老扈的视线,冲周榭皱了下鼻子,含糊不清地应下了:“唔…… 谈了。”   周榭紧追不舍:“哦?谈了个什么样的?”   老扈一愣,他没想把这话题谈这么深入,只是想单纯地敲打一下江恒星。   江恒星看着周榭,知道他是故意的,便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很漂亮。个子很高,腿很长,腰很细,皮肤还白。”   说到哪个部位,就用眼神 “抚摸” 过哪个部位。   不就是调情么,谁还不会了。   周榭被他直白的眼神看得直冒火,两道视线凭空相撞,周遭的空气迅速开始升温。   老扈惊讶地看向江恒星,一句感慨脱口而出:“行啊你小江,还能找个个儿高的。正好,改善一下你家的基因。”   周榭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恒星:“……”   揭人不揭短,太过分了。   老扈开开心心地走了,江恒星带上门,站在门口叉腰抿嘴看向周榭。   明知道老扈是他的恩师,居然还敢当着老扈的面撩拨他,这个周榭,太过分了。   周榭后仰在沙发上,冲他张开怀抱:“过来。”   江恒星不动:“我不。”   周榭喔了一声,“你确定?”   江恒星理直气壮地说:“确定。”   就不过去,周榭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周榭有点失望地收回手:“那算了。” 他起身往办公桌那边走,边走边说,“这么好的机会,可惜了。”   江恒星眨眨眼,反应有点迟钝,下意识地问:“什么机会?”   周榭坐回电脑前,轻飘飘地说:“销售分公司缺个副总,我看这位扈部长不错,履历也够,还想着提携一把。不过…… 算了。”   江恒星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比自己提副总都开心,赶紧小跑过去,隔着办公桌问周榭:“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周榭掀起眼皮看他,半笑半不笑地说:“假的。”   “别啊。” 江恒星知道他既然说出来了,就一定认真考虑过,赶紧陪着笑,“老扈有这个能力,绝对能胜任。真的……”   周榭沉吟,但笑不语。   江恒星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身体前倾,放软了语调:“老板……”   周榭装不明白:“嗯?”   “可以吧?”   “嗯?”   “老板~”   “嗯?”   “可以吗?”   “……”   两人间隔着张桌子,就这么你一来我一往,不管江恒星怎么说好话,周榭说什么也肯不松口。   江恒星磨了半天,发现这招不好使。   他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动了动许久没用、几乎全新的脑袋瓜,分析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周榭手里有这么个好机会,但刚才喝茶的时候一点口风都没泄漏,就说明还不到宣布的时机,说不定他手头还有别的人选。   销售分公司的副总是个非常吃香的职位,老扈就算只做一届,那退休待遇也会上升一大截,后半辈子是绝对有靠了。   老扈对他这么好,现在有这样好的机会,他得替老扈多争取争取。   江恒星又想,周榭知道他和老扈的关系,现在冷不丁跟他提起来,就说明……   说明周榭其实已经做了决定,不过想以此为筹码,从他这图点什么。   图点什么呢,江恒星非常严格地自我审视了一番,无奈地得出一个结论——   还能图什么。   图他的腰,图他的腿,图他的那什么呗。   江恒星在 “牺牲自己” 和“不管老扈”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果断选择了牺牲自己。   反正……   咳咳,也挺爽的。   他看向周榭,后者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摆明了就是 “我就是要潜规则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自打那晚过后,两人间现在有一种十分微妙的默契,可以什么都不用说,只通过一个眼神就能完成所有的交流。   简称就是——   周天雷勾江地火。   都是男人,不用扭捏,爽才是第一位。   江恒星咬了咬下嘴唇,直接绕过办公桌,走到周榭跟前。   周榭很满意他的识时务,老板椅一转,半仰着头看他。   江恒星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遇到实际操作还是生瓜蛋子一个,看着周榭的两条长腿,深吸一口气,有些笨拙地跪坐了上去。   幸而老板椅宽大,即便承载了两个人,也能施展得开。   周榭挑眉:“就这样?”   江恒星紧张,浑身僵硬得跟个木头似的,想了想,又把胳膊搭到了周榭的脖子上。   周榭的两只手摊在扶手上,不动。   江恒星凑上去,轻轻地在周榭的嘴上亲了一下。   “老板……”   周榭不应,依旧不动。   江恒星再亲一口:“周榭……”   周榭终于有了点反应,嗯了一声。   “你抱抱我。” 江恒星说,“这姿势太累了。”   周榭从善如流,把手象征性地扶在了他的腰上。   江恒星又亲一口,学着平日里大福跟他撒娇的样子,挂在周榭脖子上,上半身晃来晃去的,胸口故意蹭着他:“周榭,你就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   周榭继续不为所动,甚至还用舌头顶了顶脸颊。   江恒星跪坐在那里,有点泄气,暗道老板龟毛又难哄,小恩小惠诱惑不动。   但是为了老扈……   得来点真格的了。   一想到老扈,江恒星顿时浑身充满了力量。他转头看了眼时间,距离午休结束还有四十分钟,估摸着时间应该够,一咬牙,拉着周榭的手直接放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既然江恒星主动邀请,周榭也就不跟他客气,他放肆地抚摸着江恒星后腰紧致细滑的皮肤,刺激得江恒星倒吸一口冷气。   江恒星脸上露出难耐的表情,顶住上半身的酥麻,低头吻上周榭的唇,像周榭吻他那样,伸出舌头舔舐着周榭的牙关,牙齿轻磨着周榭的嘴唇。   “张嘴呀……” 他含糊地说。   周榭于是大发慈悲地张开了嘴,主动权依旧交还于江恒星,被动地接受生涩但认真的亲吻。   “周榭……”   “嗯?”   “抱我去沙发吧。”   周榭没说话,掐在他腰上的手用了点力。   “我帮你…… 唔?”   江恒星的手往下伸,摸到一处地方,意外的是那里居然没什么反应,不由得大失所望。   都这样了,还没反应!   瞧不起谁呐!   江恒星抬起了头,脸色憋得涨红,嘴上还带着涎液,晶晶润润的。   他把周榭的手从自己衣服里拿出来,撅着嘴,想撂挑子。   周榭忍俊不禁道:“这就要放弃了?”   江恒星垂头丧气地从他身上下来,背过身理了理衣服,“你不配合我,我有什么办法。”   周榭噢了一声,问他:“老扈的事不管了?”   “管。” 江恒星赌气地说,“但你 YING 不起来。”   周榭:“……”   他看着江恒星的背影,宠溺地笑骂一句臭小子,但还是说:“激将法对我没用。”   江恒星头也没回,硬邦邦地顶嘴:“的确没用。”   一语双关,周榭直接被他整没词了。   既然没词了,那他索性也就不说什么了。   小羊于此事上甚是生疏,非得要求他弄出花来也不现实,但好在他可以多加引导。   他直接站起来,从后面打横抱起江恒星,不顾他的挣扎,抬手按下藏在在书柜角落里的开关,打开了藏在书柜后面的休息室。   江恒星看着缓缓移动的书柜还有后面的 “密室”,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道——   “这儿怎么还有床?!”    第32章 临门一脚,小羊退缩。   宽敞的休息室,何止有张床。   旁边的衣柜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排周榭的西服,还有几套睡衣和休闲装、运动装,底下一层放着几盒鞋和篮球排球,连高尔夫球杆都有几套。   衣柜的对角处还有一间卫生间,可以洗漱、洗澡,甚至还有个桑拿房。   江恒星原本以为简单 “意思” 一下就行了,毕竟离下午上班只有二十几分钟了,但没想到周榭居然丧心病狂地想来一整套。   他眼睁睁地看着周榭从床头柜里挑出一瓶润 / 滑 / 油,吓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钻到床角,声音都抖了:“这个不行,绝对不行…… 下午还得上班呢……”   周榭无所谓地说:“门不是都锁好了吗。”   江恒星蜷缩在床角,忙道:“那也不行!我…… 涂秘她们都知道我中午在这,咱们一直不出去,她们肯定…… 肯定能猜出来……”   周榭拽着他的脚踝,把他从床角拖回来:“知道就知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江恒星兀自挣扎,嘴里不断地叫着不行,奈何实力悬殊,躲闪不得,被周榭压制得死死的。   周榭手上已经沾满了润滑油,就在他试着往里探的时候,江恒星崩溃地大叫一声:“我还没准备好!……”   周榭手上的动作停了半拍,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哄着:“我温柔点。”   “不行…… 不行……” 江恒星是真害怕了,脑子一片空白,眼泪不自觉地顺着眼角哗哗地往下流,嘴里不住地喃喃着不行。   周榭俯身看着他,眉头微皱。他以为之前已经做了几次擦边球,江恒星多少会有了点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真刀真枪上场的时候,江恒星居然这么抵触。   周榭看着他濒临崩溃的表情,终究是舍不得,叹了口气,忍住下 / 体爆炸般的欲望,松开了江恒星。   “算了。” 他说,“我不继续了。”   他俯下身,在江恒星的眼皮上落下轻轻一吻,软语哄道:“别哭了,对不住。”   江恒星缓缓地睁开眼睛,睫毛被眼泪糊住了,看什么都带点儿重影。   周榭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起来吧?”   他不这么温柔还好,越这么温柔,江恒星心里就越发不好受。   他揽住周榭的脖子,不让周榭起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周榭大手插进他的头发里,揉了几下,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不用说,我知道。”   江恒星的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但江恒星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还是比平日里晚了一个小时。   门口等着汇报工作的、等着签字的中高层排了一长队,都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大门。江恒星给他们留了门,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一整个下午,江恒星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心神不宁。   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排斥这事,本来嘛,亲亲抱抱还有更深一步的交流都做过了,和喜欢的人一起做些亲密的事,这些都让他身心舒泰、甘之如饴。   但当真正的走到最后一步,江恒星发现,他接受不了。   当了那么多年的直男,“男人的尊严” 的大牌坊在心里竖了二十多年,真要做下面那个,他心理上还真的过不去那关。   但如果让周榭做下面那个……   江恒星想了想,赶紧摇了摇头,把脑袋里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甩了出去。   他不想做下面那个,也不敢在周榭上面,事情到这似乎是陷入了死胡同。   江恒星脑袋都想破了也琢磨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来,忍不住伸手抓了把头发,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哀嚎一声,求谁来帮帮他。   可是谁能帮他呢,就算真的有人帮他,他该怎么跟人家开口呢……   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但是我不敢跟他做 / 爱。   这特么叫什么事。   别说后面那个问题,光是喜欢男人这件事,就够让他难以启齿的。   想到这,江恒星抓头发的手一顿,忽然灵光一闪——   喜欢男人,的男人,不止他一个啊……   Tony 正在店里忙得热火朝天,余光从镜子里瞥见身后站了个人。   “来啦,江哥。”Tony 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坐一会儿,我这再有个半小时就能给你剪,待会儿让我徒弟先给你洗个头。”   江恒星搓搓手:“不急,你忙。”   嘴上说着不急,但在沙发上就是坐不住,跟屁股底下有针似的。   Tony 狐疑地看他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福至心灵,露出一个邪恶的表情来。   Tony 的徒弟是个高高壮壮的年轻人,留着平头,纹了两条大花臂,一看就不怎么好惹。   他要给江恒星洗头,江恒星连连摆手:“我找冯建…… 啊不是,Tony,有点事。”   Tony 手上的剪子不停,闻言说道:“那你不早说,我还以为你要理发。”   江恒星:“你什么时候下班?我请你吃饭行吗。”   Tony 看了眼墙上的钟:“快了,你要是不理发,我们待会儿就可以出去。”   江恒星连连点头,坐回了沙发,百无聊赖之下,眼神漫无目的地在店里乱看,忽然感受到了一个略带阴冷的目光,江恒星微怔,定睛一看,是 Tony 的那个徒弟,但他已经在低头收拾桌面了,好像刚才是江恒星的错觉一样。   江恒星有些奇怪地嘀咕一声,暗道自己心事太重,看什么都像是有问题。   Tony 帮最后一个客人理完了发,去休息室换了身衣服,简单地收拾下就跟着江恒星出了门。   临出门前,他的那个徒弟挡在他俩跟前,看着 Tony,语气不善,问他们干嘛去。   Tony 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吃饭。”   那徒弟看了眼江恒星,眼神相当不客气,把江恒星看得一头雾水。   但对着 Tony 时,却又像换了个人,“那你早点回来,我…… 我回家做饭给你吃。”   江恒星大惊:“他住在你家吗?”   什么时候多了个新租客,他怎么不知道。   Tony 不愿多说,支支吾吾地应下了,说了句烦人就拉着江恒星走了,留那个徒弟在背后看着他们的背影好久。   江恒星请 Tony 吃了四川火锅,喧闹的环境下,两人中间隔着热气,看什么都像云里雾里,有些平日里难以启齿的话现在说出来也没那么有包袱。   Tony 咽下一口酸梅汁,一脸鄙夷地看向江恒星:“不是吧,你俩还没上全垒打呐?看那晚上在酒吧的架势,我还以为你能被他 X 得几天下不来床呢。”   江恒星:“……”   “为什么啊。”Tony 不理解,“你不行,还是他不行?”   江恒星抿了抿嘴,悄声说:“我。”   Tony 捂住了嘴:“你那里…… 有毛病?”   江恒星大囧,连忙否认:“不是。不是生理层面的,是…… 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   Tony 茫然:“什么坎儿?”   江恒星眨眨眼,斟酌着用词:“就…… 我就觉得…… 不想做下面那个。”   “难不成你还想做上面那个?”   “……”   Tony 嚯了一声,佩服他的勇气可嘉,看了眼他的小身板儿,忍不住嘲讽道:“你可以试试。”   江恒星的脑袋又耷拉了下去。   Tony 咬着吸管,隔着热腾腾的蒸汽看着他,觉得十分不理解这种人。   一直鼓吹自己是个直男,但又跟个男人纠缠不清。跟人家好了也就罢了,偏偏那讨人厌的直男心理又时不时跑出来作祟,闹得干啥啥不成,还非得吊着对方。   要他说,就是两个字——矫情。   但对方毕竟是自己的朋友兼房东,Tony 再怎么嫌弃也不能把话说明面上,只得咽下到嘴边的吐槽,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你那男人一看就是极品,你要再这么吊着他,等他没耐心了,那你就玩完了。”   江恒星愁得不行:“是吧,我也这么觉着。”   Tony 看他那衰样,忍不住说了句:“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在下面挺好的。”   江恒星抬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赫然是 “别装了,我都懂的。”   Tony 翻了个白眼儿:“你懂个屁。”   语音刚落,他反应过来,哎了一声:“你懂吗?”   江恒星讪讪,他不能说不懂吧,毕竟对自己的身体构造很了解,浑身上下唯一能用的就那么一处地方;但要说他懂吧……   他想起来小时候手贱,拿那种特别粗的马克笔往鼻孔里塞,捅得鼻血横流,差点没痛到升天,现在都记得当时的惨状。   想想周榭的尺寸…… 他觉着那事儿和这事儿绝对有异曲同工之处。   Tony 了然,坐过去,过来人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掏出手机:“网盘账号给我,给你发点好东西。”   Tony 对江恒星不可谓是不大方,把自己珍藏多年的资源统统分享给了他,足有一个 T。   然后对着他挤挤眼睛,“拿去学吧,最好带着你男人一块看,包你满意。”    第33章 小羊被坑,彻底搁浅。   那个日语的意思大概是 “大尺寸猛男 · 粗暴对待”。我瞎编的。   江恒星带着从 Tony 那里要来的 “学习资料” 回了家。   周榭在三楼教两个孩子弹钢琴,旁边坐着小周暮,腿上抱着大福,正在教他们认键盘。礼物蜷缩在琴凳旁边,似乎是睡着了。   周榭换上了一身墨绿色棉质家居服,后背挺拔健壮,光是一个背影江恒星就怎么也看不够。   孩子们很听话,周榭教的也很认真,甚至没有听见江恒星的脚步声。   江恒星杵在楼梯上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场景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不由得心下一软,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周榭,把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周榭弹琴的手一顿,偏头看向江恒星,见他一脸的疲惫,有点心疼,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他一口:“回来了。”   两个孩子头一次见他俩这么亲密,好奇的很,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正大光明地偷看他俩。   江恒星把脸埋进周榭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满足地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周榭抬手揉揉他的头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身上火锅味太重了。”   江恒星沉默了一会儿,觉得鼻子有点酸,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谢谢。   周榭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再说这种话还得挨揍。”   江恒星去洗澡了,微烫的水浇在身上,一时思绪万千。   下午江恒星给周榭发了条微信请假,说是要陪朋友吃晚饭,会晚点回来。周榭回复的很快,要他陪朋友好好玩,孩子放心交给他,只字未提中午发生的事。   等他回来了,周榭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温柔地要他洗个澡早点休息。   周榭对他,从来都是那么温柔那么包容。   想起周榭的好,又想起吃饭时 Tony 说的周榭可能会失去耐心然后跑掉,愧疚感夹杂着强烈的不安,在江恒星心里来来回回翻涌个不停。   不知道站了多久,江恒星倏地睁开了眼,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心一横——   索性今晚给了他得了。   什么男人尊严,什么上面下面,跟周榭一比,屁都算不上。   有了这个打算,江恒星就仔仔细细地把身上收拾了一下,他想着,今晚怎么说也算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了,不管待会儿多狼狈,开始的时候总得是香喷喷的才好。   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自己收拾好,江恒星拉开卫生间的门一看,主卧里没人,三楼传来钢琴声,看样子周榭还在陪孩子们玩。   正好,有这个时间,他刚好可以看一下 Tony 发给他的 “教学视频”。不管怎么说,看看人家的 “交流过程”,他也好有点心理准备。   后来屡屡回想这事,江恒星恨不得立刻马上坐着时光机杀回来,一把夺过手机扔马桶里冲走,然后狠狠地甩自己一个耳光,把那时候像傻帽一样的自己臭骂一顿:“看看看,看你个头!闭眼干就完了,看那些乌七八糟的干什么!”   他也想穿越到火锅店,揪着 Tony 的领子啪啪给他来两耳光,再在他脸上啐一口:“你个坑比!”   话说当日。   江恒星做贼似的锁好了卫生间的门,像小时候那样,把头顶的灯光调到最暗,找到一处角落躲好,然后打开了手机。   网盘里的视频琳琅满目,中外文都有,江恒星从头翻到尾,直接挑花了眼。   他心道反正他看过男女版的,以他的经验来说,视频里面的内容都大同小异,既然是 “求学”,随便找个看看就行了。   但问题就出在了这个 “随便看看”。   江恒星随手点进去一个名为 “大の猛男を手荒に扱う” 的视频,看了眼封面上的两个主角,巧的是,这两个主角的身高体型等几大要素,居然跟他和周榭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之处。   江恒星决定就看这个了。他把音量调到最小,屏住呼吸,拖动着进度条,直接跳过前面的那些无用剧情,找到最关键的时候——   一个看起来跟江恒星差不多身材的男人,和一个看起来跟周榭差不多身材的男人,在客厅里荷枪实弹地练上了。   视频里的 “周榭” 特别粗暴,把视频里的 “江恒星” 折腾得死去活来,那些非人的姿势和幅度,江恒星想都想象不出来。   随着冲撞的不断升级,“江恒星” 在痛苦之下居然失了禁,镜头推进给了某个部位一个特写,湿答答带着血丝的隐秘部位就那么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屏幕上。   手机里传来压抑的惨叫声,还有肉体相撞时不堪入耳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刺激着江恒星脆弱的小神经。   他忽然有些反胃。   他拖动一下进度条,想找个没那么激烈的场景,结果手一松,画面正好卡在 “江恒星” 惨白狰狞的脸上,跟画面外的江恒星直接来了个对视。   江恒星吓了一大跳,手一松,手机翻转着掉到了地上,在地上弹了几下后,屏幕从角落开始,裂成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彻底宣告不治。   钢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周榭安顿好俩个孩子,回了主卧,发现江恒星不在床上,而洗手间里大门紧闭,像是有人的样子。   他看了眼桌上的电子表,奇怪都这么晚了江恒星怎么还不出来。   他走到卫生间跟前敲了敲门:“小羊,你在里面吗?怎么还不出来?”   江恒星正处于世界观颠覆的极度震惊与恐惧中,听见门响,啊地惊叫出声,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周榭在门外听见了动静,一惊,赶紧转动把手,发现门被从里面锁住了。   他有些着急,拍门道:“小羊,你怎么了?江恒星?说话。”   江恒星的屁股磕在冰凉坚硬的地板上,疼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榭在外面没听见回应,更急了,想撞开门,又想起来这门是他爸专门从欧洲订回来的,据说防火防水还防地震什么的,直接放弃,赶紧回想钥匙放哪了。   等他想起来钥匙放哪了,赶紧拍了拍门对江恒星道:“江恒星,我去拿卫生间门的钥匙,你在里面不要怕,等我一下!”   周榭说完了,转身就往书房跑,还没跑到门口呢,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开了一条缝。   周榭听见动静,脚下来了个急刹车,脚步生生顿住,差点儿闪了腰。   他看着卫生间门缝里透出来的光,赶紧跑进去:“我进来了啊,你别怕。”   他冲进卫生间,和扶着墙刚站起来的江恒星撞了个满怀,差点儿又把江恒星弹地上去。好在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江恒星,两人堪堪站稳,周榭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你……” 他看向怀里的人,从上到下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没见什么明显的外伤,不由得问道,“你没事吧?”   江恒星缓过了那阵疼劲儿,皱着脸摇摇头。   周榭又问:“摔哪了?”   江恒星撇撇嘴,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屁股。”   周榭哭笑不得,“我看看。” 说着就要去解他的裤子,被江恒星果断地拒绝了。   “怕什么,你跟我有什么……”   江恒星直接打断他,一只手紧紧地扯着裤腰,“就是不行。”   他的脑子里再次闪过刚才的恐怖画面。   他知道自己摔的位置过于特殊,周榭说是给他看伤,按照以往的经验,看着看着就得看到床上去。   看到床上去就得腻歪,腻歪一会儿就得面临被那什么。江恒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没事,我回去睡了。”   江恒星从周榭怀里挣脱出来,一瘸一拐地往客卧走,刚走两步,胳膊被周榭拉住了。   “你走哪去?”   江恒星耷拉着头,看起来有点丧,说话也心虚:“我去客卧睡,你也早早休息吧。”   周榭脸上的狐疑之色更甚,他看着江恒星,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只得说:“客卧连铺盖都没有,你要去睡床板吗?”   江恒星微愣,他想起来了,自打搬到周榭家,就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一直宿在了主卧,所谓的客卧除了放了他几件衣服,一点都没用上。   江恒星在原地踌躇,他实在不敢再和周榭同床共枕,生怕自己遭受视频里的 “江恒星” 那样的对待。   周榭见他一脸的不情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决定尊重他。   他松了手,回卫生间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回来时对江恒星说:“你睡这,我去睡客卧。”   江恒星啊了一声,“不行啊,哪有……”   周榭:“要不就一起睡。”   江恒星赶紧闭了嘴。   当天晚上,两个人经历了 “同居” 以来的首次分床睡,一起失了眠。   江恒星躺在主卧宽大的床上,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窗帘拉得太严、房间里太安静、被套太光滑、床上太空……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想周榭了。   周榭在客卧睡得也不踏实,他知道中午的举动吓到了江恒星,本来就自责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本想今晚两人得了空好好谈谈,却没成想现在江恒星连两人躺到一起都接受不了。   他又想起今晚卫生间里的事,他觉得,江恒星像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第34章 老板开屏,小羊伤心。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早上见了面,发觉对方跟自己一样,神情恹恹,眼下的黑眼圈拉得老长。   吃饭的时候,周榭屡次想开口,都被两个孩子打岔错过去,最终什么也没说。   打那天起,周榭发现江恒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再黏糊他,连眼神都开始躲闪,更别说进行更深一步的情感交流。   只要有空,甚至是两个人独处的时间,江恒星一直低着头,不停地摆弄手机,表情看上去很焦虑。   周榭看着他的样子很心疼,几次试图跟他交流,但江恒星总是生硬地截住话头,一点儿往下谈的意思都没有。   整整一个周,周榭连他的手都没有拉过。有一天晚上,周榭洗完澡,厚着脸皮爬上了主卧的大床,什么都还没干,只说了一句 “你身上好香啊”,江恒星就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甚至整个人像窜天猴一样摔到了床下,蜷缩在床头柜边上微微地颤抖。   周榭立刻冷静下来,什么兴致都没有了,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下了床。   到了周五晚上,两人已经分居了整整十二天。   这十二天里,江恒星的精神明显萎靡了下去,连小周暮都看出来了,询问江恒星无果,跑去问周榭星星哥哥怎么了。   周榭在后院的藤椅上坐着抽烟,闻言把烟蒂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双手在脸上搓了一把:“他…… 在躲着我。”   小周暮用他仅有的知识储备试着理解了一下这句话,只能理解到 “捉迷藏” 这个层面,便天真地说:“那你也躲起来,让星星哥哥找你嘛。”   周榭没理会他的童言童语,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睡觉去吧。”   小周暮不想走,想了想又说:“可是你不开心,星星哥哥也不开心…… 你们会离婚吗?”   周榭动作一顿。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即便现在他和江恒星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即便他心里清楚,江恒星一定有事瞒着他,但他也从未想过要和江恒星分开。   他一直很坚定,试图用各种方法跟江恒星交流,虽然都失败了,但他从来也不气馁,他相信,只要江恒星还爱他,事情就一定能有转机。   但是,江恒星那里……   周榭有想过,矛盾的起因一定是那天中午的 “求啪未遂”,但那天过后,江恒星会怎么想,他不敢确定。   会不会觉得接受不了男男做 / 爱,会不会担心真正 “转弯” 后的未来,会不会觉得他很恶心,会不会不想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但碍于情分却说不出口……   一想起这些,周榭就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把钝刀子,在心里又转又剌,带得整个胸口又疼又闷。   只是一想到江恒星有可能离开他,他就已经这样痛苦,一旦江恒星真的离开了他……   怕是要带走他大半条命去。   可是周榭又想过,如果这段关系现在带给江恒星的只有痛苦恶心和悔恨,那他实在不应该圈着江恒星。   如果江恒星真的要走……   即便没了半条命去,他也会选择放手。   他周榭不是个圣父,愿意这样做,也只不过是舍不得看江恒星遭罪罢了。   小周暮看他哥也不说话,急了,生怕他哥和星星哥哥离了婚,再对他和大福有什么不好的影响。玻璃珠似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拽了拽周榭的衣角:“哥哥,你就躲起来试试吧,万一星星哥哥去找你了呢……”   小孩子的思路很简单,直来直去的,不会像大人那样有那么多的顾虑。   小周暮觉得既然星星哥哥一直躲着不出来,那就让哥哥也躲一下,看看星星哥哥会有什么反应。   他的一句话点醒了周榭。   周榭定定地看了小周暮一会儿,心里有了个主意。   第二天吃了晚饭,周榭没有继续窝在家里陪江恒星和孩子,而是溜达到主卧换上了一身极其招眼的休闲西服。不止如此,他还往头上喷了至少半斤的发胶,身上的香水味隔着五米都能闻到,活脱脱一只求偶期的公孔雀。   他在玄关对着镜子照个不停,花枝招展的样子早就吸引了江恒星的注意。   江恒星吃了饭就坐在客厅陪两个孩子玩,见他搔首弄姿那样,觉得奇怪,一直在用余光偷偷看他。   但周榭今天一反常态,看见他们在客厅,一点凑上去的意思都没有,只自顾自地收拾着自己,光是一双皮鞋就挑了十几分钟,来来回回不厌其烦地换,终于找到了一双合心意的,穿上了就要走。   直到看见他要走,江恒星终于忍不住,出声问他要去哪。   “IOI。”周榭随口报出了酒吧的名字,及时地住了嘴,把 “带你去” 三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他在心里跟自己说:Hold 住,周榭,成败在此一举。   江恒星一听他要去酒吧,还是去那么危险的 Gay 吧,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警惕地问道:“你去那干嘛?”   还打扮得这么…… 这么…… 骚气,想做什么去?!   周榭耸耸肩,假装听不出江恒星语气里浓浓的酸意,说:“半个多月没去了,去喝点酒放松放松。”   江恒星急了,不想让他去,但又没什么好理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医生不让你喝酒。”   周榭:“那就去坐着,坐着也开心。”   江恒星的心中早已经是醋海翻波,怒道:“你去了,我怎么办?”   在一旁看书小周暮和大福听出来不对劲,一起抬起头,奇怪地看向江恒星。   周榭挑眉:“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等着!” 江恒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两个孩子也不管了,扔给秦阿姨带,冲到玄关随便蹬了一双鞋,动作麻利地像是生怕周榭不等他。   周榭低头看着他穿鞋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收了几分,神色复杂。   到了 IOI,周榭这次没揽着江恒星,径自走到了最中央的卡座前,那里已经坐了一圈人。江恒星灰溜溜地跟过去,发现里面的人他大多都认识,就是之前灌他酒的那一群人。   那帮人见他俩来了,赶紧腾地方打招呼,雷清更是积极主动地对着江恒星一口一个 “小嫂子”。   要是搁以前,江恒星绝对接受不了这种奇怪的称呼,但在今晚,不知怎么了,江恒星就觉得这个称呼格外顺耳,便默不作声地算是应下了。   谁料周榭却大手一挥,对雷清说:“别瞎叫,上酒。”   有人笑着说:“又让小嫂子替你喝?”   江恒星看向你周榭,他不介意替周榭喝酒,喝多少都行,只要周榭开了口,他就是泡在酒里都愿意。   但是这次周榭却说:“用不着,我自己喝。”   江恒星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他看着周榭,硬梆梆地说了句:“可是医生不让你喝酒。”   周榭头也没回地拿起酒杯,一杯冰酒灌下了肚,凉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故意把空酒杯冲江恒星比划了一下,“这不没事。”   江恒星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周榭的朋友们见他放开了喝酒,一个个来了劲,轮番上阵敬他,卯着劲要把他灌醉。   周榭流水似的喝了几轮,忽然推开朋友递上来的第N 轮的酒杯,站起了身,活动了一下,“喝多了,去池子里蹦几下散散酒,你们随意。”   说完,看都没看江恒星,长腿一迈,进了舞池。   留江恒星孤零零地坐在卡座里,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周榭进了舞池,立刻吸引了方圆十数米以内的目光,周遭的小零们如饿虎扑食一般围了上去,里三层外三层,把周榭围了个严严实实。   人一多,就容易热。   周榭自个儿正摇得起兴,可能是觉得热,把外面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搭在胳膊上,然后眯着眼睛,一颗一颗地解衬衣扣子,露出线条矫健流畅的脖颈、锁骨和半个胸膛。   小零们沸腾了。   如此健美强壮的肉体,别说吃到嘴里了,就算是看一眼,他们都觉得这辈子值了。   江恒星陷在卡座里,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看着舞池里浪到没边的周榭,脸色越发难看。   周榭的朋友们看见了,互相使了个眼色,但没人敢管周榭的家务事,只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划拳喝酒。   喧闹的环境里,只有江恒星那里一处低气压,把他自己同喧闹的环境分隔开。   “重诱” 之下,必有勇夫。一个小零见周榭身边半天都没人敢凑上去,一咬牙一跺脚,装作摔倒的样子,直接扑进了周榭怀里。   周榭怎么看不出他的意图,只是礼貌地抬手扶了扶,就已经算是对一群午夜凶零的极大鼓励,他们一个个眼冒绿光,开始了前赴后继的投怀送抱之旅。   江恒星看着周榭渐渐被人群淹没,却没有推开他们出来的意思,心里又酸又涩不是滋味,嚯地一下站了起来,想出去透口气。   舞池里的周榭动作一顿,像是稍稍往这边看了一眼。   但江恒星没看见,他正被周榭的朋友们拦着,不让走。   江恒星心里憋屈,随口找了个理由,说想出去抽口烟。   周榭的朋友们哪里会不知道江恒星是怎么想的,但周榭不在这里,他们不敢让江恒星一个人跑出去,便让他直接在这里抽,并且有个特别 “有眼力见儿” 的人直接点了一只烟递到了江恒星跟前。   江恒星看着烟头冒出的猩红火光,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了过去,在这个当口,他又被周榭的朋友们拉着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江恒星坐在沙发上,不再看舞池里的周榭,动作生涩地把烟送到了嘴边。   烟气入喉,又冲又呛。江恒星没有经验,又心事重重,不小心把烟气直接吸进了肺里,顿时咳嗽个不停。   雷清一看,怜香惜玉的心思又开始发痒,赶紧坐过去给他拍背:“哎哟,这是什么情况……”   江恒星咳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推开雷清的手,道了声去洗手间,捂着嘴就往外冲。   舞池里的周榭见状,脸色微变,直接推开腻在身边的小零们,追了出去。    第35章 小羊觉醒,下定决心。   江恒星捂着嘴,一路横冲直撞跑进了洗手间,对着洗手池好一顿咳。不知牵动了哪条神经,只觉得胃里都泛着酸,嗓子眼一紧,又苦又酸的酒液喷了出来。   他扑在洗手台上,上半身佝偻着,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最后吐无可吐,打起了干呕。   有几个上厕所的人看见他的狼狈样子,哪还管什么漂亮的皮相,一个个脸上露出嫌弃的神情,都躲得远远的。   洗手间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声,随即被大开的水流声所掩盖。   周榭守在卫生间外面,指尖夹着一根烟,门神一样替他挡住外面想进来的人,直到水流声倏然停止。   江恒星哭够了,接着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眼眶红红,一身狼狈的自己,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躲着周榭,自己难受的要死不说,也能看得出周榭不好受。   但是他只要一心软,脑子里就立刻闪现出那个 “江恒星” 被 X 到失禁的惨样,委实给他吓破了胆。   虽然一直跟周榭保持着距离,但江恒星没有一天不在想解决办法。他开始逛论坛、看贴吧,甚至在网上加入了一个匿名聊天室,疯狂地攫取信息和资源,不断地向 “同类” 取经,就是为了缓解心里的恐惧。   他从未、从未想过要跟周榭分开。   但是周榭今晚闹的这一出,让江恒星正儿八经地体会到了 Tony 曾经说过的——   周榭会失去耐心,周榭会离开他。   一想到今晚钝刀子割肉一样的疼,江恒星感觉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与失去周榭相比,被 X 到失禁算什么呢,死在周榭身下他都愿意。   江恒星整理好自己,从洗手间出来,但没有回酒吧。   他走到酒吧外面,在侧门一处隐蔽的台阶上坐下,吹着风,等周榭出来。   他想回家后和周榭说清楚,然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初冬的凉风刮到他身上,冻得他抱住膝盖,缩在了一起。   周榭回了卡座,一句话没说,闷头灌了三杯酒。   雷清凑上来拍拍他的肩膀:“老周,何苦呢。”   周榭眼皮垂了垂,没说话。   雷清又道:“你去散酒的时候,小嫂子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你。你就那么狠心,自己跳得开心,连看都不看他。”   周榭手里的酒瓶空了,他身体前倾,去摸另一瓶——他其实看了。在舞池的时候,他的余光和注意力一直都在江恒星身上,只是故意没让江恒星看出来。   但他没解释,又灌下去一杯酒。   雷清:“小嫂子看你搂着别人,都快哭了。”   周榭的眼神有些空,说:“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那么刺激他?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居然舍得看他哭?”   周榭像是认真地在想雷清提出的问题,半晌,苦笑一声:“不舍得。”   雷清:“那你还……”   “但不教训不行。”   雷清不理解,刚想再问,就看着周榭缓缓地抬起了头,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困惑和压抑的痛苦,说:“因为我快疯了。”   今晚的酒度数不低,周榭喝了几杯就停下了,胃里传来丝丝拉拉的疼,像是要发病。周榭下意识就想叫江恒星的名字,他知道江恒星有随身带胃药的习惯。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似乎好一会儿没等到江恒星回来了。   周榭在江恒星不哭了以后,怕他出来看见自己尴尬,便先他一步离开了洗手间,准备回卡座等他。   但现在过了十几分钟,江恒星却没回来。   周榭突然想起来上次在京城的酒吧里江恒星出的那回事,顿时一阵后怕,酒精立刻顺着毛孔蒸发了出来,赶紧掏出手机,刚想给江恒星打电话,就看见了江恒星给他发的微信消息。   【小羊】:周榭,我在酒吧门口等你,我们谈谈,好吗?   时间是十分钟前。   周榭看着消息,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腾地一下站起来,顾不上跟朋友们打招呼,抬腿跑出了酒吧。   等他从酒吧跑出来的时候,在正门没找到江恒星,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无数可怕的念头不由自主地冒出来,惊慌之下赶紧给江恒星打电话,拨号的时候捏着手机的手都在抖。   熟悉的《恋爱循环》在不远处响起,周榭骤然转头,寻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缩成一团的江恒星。   江恒星有些迟钝地掏出手机,他的手已经冻僵了,还未看清来电人是谁,眼前就出现了一道黑影,铺天盖地地抱住了他。   “小羊……” 周榭的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吓死我了。”   江恒星有些迟钝地啊了一声,他现在酒劲上来了,看什么都是晃的。   好不容易看清楚抱着他的人是谁,像个傻子一样咧开嘴,“周榭,你来啦。”   话音刚落,又想起了今晚的伤心事,咧开的嘴角迅速瘪了下去,眼泪迅速蓄满了眼眶。   周榭好久没见到他的笑容,一时间有些鼻酸,看见他要哭,心里更难受,他抱紧了江恒星,闷声说:“我们回家。”   说完,打横抱起了江恒星,旁边等着的老宋早已经把车开了过来,老宋下车打开车门,周榭抱着江恒星钻进了车里。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江恒星原本就有些晕,被暖风一吹更是昏昏欲睡。   他一开始靠在周榭的肩膀上,后来实在撑不住,扑到了周榭的腿上。   周榭揽着他,一只手抚着他的头发,低头看他,眼神温柔得能化出水来,像是看一件心头至宝。   江恒星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头发,知道是周榭,便咕哝道:“周榭。”   “嗯?”   “你跟我做 / 爱吧。”   疾驰的汽车骤然刹了一下车,车上的三个人都被晃了一下,老宋面露尴尬,低声道了声抱歉。   周榭没接茬儿。   他不知道江恒星是在说梦话还是在说醉话。   江恒星闭着眼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不由得有些失望。他叹了口气,语气很失落:“周榭,你果然厌倦我了,是不是?”   周榭皱着眉头:“没有。”   他怎么会厌倦江恒星。   江恒星话都说不清楚了,但还是契而不舍的:“那你为什么不答应跟我做 / 爱?”   老宋脚趾一抽,险些再闷一脚刹车。   周榭看着江恒星的侧脸,修长的手指把他散乱的鬓角抚到后面去,半晌,说:“好。”   江恒星迟钝地笑了。   “等你醒了。”   老宋把车停在了周家车库,熄火的时候满手心全是汗。   他做了那么多年司机,陪着老周总换了那么多辆车,听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秘密,但从未有像今天晚上这样心惊胆战。   他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疯狂了,男人和男人谈恋爱不说,还公然没羞没臊地说这些话。   这个小江,看起来挺正经的一个人,怎么成了这样……   周榭抱着江恒星下了车,临进屋前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老宋一眼。只一眼,就够老宋杵在原地,腿肚子好一阵转筋的。   周榭抱着江恒星回了主卧,轻轻地放在了床上。江恒星把手圈在他脖子上,不撒手,嘴里一直嘟囔着 “做 / 爱做 / 爱做 / 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变态。   周榭拍拍江恒星的腰,在他的鼻尖亲了一口:“乖,你先睡觉,睡醒了我们再谈。”   即便现在江恒星如此盛情邀请,但周榭还是不敢乱来,他怕江恒星只是在酒精作用下的一时冲动,待酒醒时会后悔。   那时候,就是真的覆水难收,势必会把两个人都推入不可挽回的深渊。   他轻轻地拍打着江恒星,哄孩子似的,直到江恒星在他怀里彻底沉睡过去,他才小心翼翼地把完全没有知觉的胳膊从他脖颈下抽了出来。   周榭站在床头,贪婪地看着熟睡的江恒星。   睡着了的江恒星,脸上不再有防备,不再有紧张,而是像以前一样,一脸知足,嘴角带笑。   等胳膊稍微能活动了,周榭开始给江恒星脱衣服。穿那么多衣服睡觉肯定不舒服,况且他今天刚吐了,衣服上也溅上点脏东西。   江恒星睡得很熟,乖乖地任由周榭把自己扒个精光。周榭看着江恒星诱人的胴 / 体,眼神黯了又黯,喉头滚了又滚,终究是什么都没做,扯过被子来轻轻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江恒星睡了近半个月以来最好的一觉。   没有了手机闹钟,他一觉醒来都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主卧里没有别人,看另一侧的枕头也没有被用过的痕迹,江恒星有些怔愣,周榭呢……   他记得,昨晚他俩明明是一起回来的。   他以为,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个人能无所顾忌地畅谈一番,最次也可以无所顾忌地亲热一场。那时候在酒精的作用下,江恒星也就顺水推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熬过去,谁知周榭连碰都没碰他。   是真的…… 厌烦了吗?   厌烦到,连碰都不愿意碰他了吗?    第36章 正文完结,谢谢陪伴。   正文完结,谢谢收藏、评论、送海星的各位,我们下本书再会。   江恒星怔怔地坐在床上,裹着被子,但手脚一阵冰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起了床、洗了漱、走出房间的。   周榭一直住的次卧没有人,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小周暮和大福的房间也没有人,床上散落着几本书,孩子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行尸走肉一般下了楼。   秦阿姨已经在准备午饭,厨房传来切菜的声音。   江恒星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冒出了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这时,后院传来一阵孩子的笑声。   江恒星眼皮一抬,脖子机械地转向通往后院的门。   孩子们的嬉闹声越来越近,像是一起在往门这边跑。江恒星僵硬地走过去,怀揣着一点希望,哗地一下推开了门——   初冬上午温煦的阳光照在了他的身上,干燥清爽的凉风从后院吹进来,孩子们脚步一停,一起笑着说 “哥哥起晚啦,哥哥是懒猪!”   而周榭,从藤椅上转过头来,沾了满身阳光,对着他温柔地笑:“醒了?”   江恒星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   从刚才的失落和害怕,到现在一颗心落了地,江恒星感觉恍若隔世,一阵委屈涌上,眼泪不由自主地就要往外冒。   孩子们很奇怪,跑过来抱着他的腿,问他怎么了。   周榭大步走过来,什么都没说,直接抱住了他。   熟悉的怀抱就在眼前,江恒星把脸埋在周榭的胸口,无声地抽泣起来。   周榭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温声说着 “我在呢”。   然后低头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回屋,看书去。”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虽然很担心星星哥哥,却不敢违逆 “一家之主” 的安排,还是手拉手回了楼上。   后院恢复了安静,周榭吻上江恒星的头发,问他:“怎么了?”   江恒星沉默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抬起头,一双桃花眼认认真真地看着周榭。   周榭默不作声地与他对视。   “周榭。” 江恒星叫他。   “嗯。” 周榭答应了,开始紧张。   他知道江恒星有话对他说,只不过不知道这话是否是他想听的。   他有点儿…… 害怕。   江恒星话还没说就已经开始哽咽:“你别烦我,行吗?”   周榭听完,眉头拧得死紧:“我怎么会……”   我怎么敢。   我怎么舍得。   江恒星打断他:“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要对我做什么都行,我什么都不怕了…… 只要你别离开我。”   周榭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抱着江恒星的胳膊用了力,额头抵上他的,“你说真的?”   江恒星:“真的。”   周榭几乎已经是狂喜,但仅剩不多但理智还是让他再确认一下:“你…… 你真的决定了?”   江恒星:“真的。”   “那你以后没办法结婚了。”   “那我们就谈一辈子的恋爱。”   “如果你爸妈不同意呢?”   “不同意也没办法,我已经铁了心了。”   “社会上对同性恋还是有歧视……”   “随便他们歧视,我陪你一起被歧视。”   “同性恋同居没有法律保障……”   “现在有意定监护,我查过的。”   “你不会有孩子。”   “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   “你是个直男,说不定以后你遇到喜欢的女孩子……”   “去他妈的女孩子!” 江恒星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了周榭的领子,“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到底想怎么样,给我个准……”   下一秒,江恒星的嘴巴就被堵住了。   周榭用实际行动,给了他个 “准话”。   江恒星被周榭抱到主卧,扔到床上的时候,是抱着 “周榭身下死,做鬼也风流” 之心的。一番亲热过后,当周榭犹豫着拿出润 / 滑 / 油的时候,一身薄汗、喘个不停的江恒星心一横,直接夺过了润滑油,朝着自己身下挤了大半瓶,而后大手一挥,直接把瓶子扔到了床下:“你来吧。”   周榭看着无比勇猛的江恒星,莫名地从他脸上读出几分 “殉情” 的坚决和悲壮。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接下来的一天一夜,任凭江恒星怎么挣扎怎么哭喊,周榭都没有让他的脚沾过地。   江恒星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洗澡、上厕所被周榭抱着,每一餐饭也是周榭喂到嘴边,整个儿被供成了一个活祖宗。   偶尔有清醒的时候,江恒星自己琢磨着,这事儿…… 好像…… 没有那个视频里那么…… 恐怖啊。   周榭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耐心的时候耐心,该用劲的时候能让江恒星连一句完整的呻 / 吟都发不出来,这么高质量的性 / 爱初体验,可比那狗屁教学视频好多了。   感情这大半个月,他白害怕了。   江恒星忿忿地用被子蒙住了头,暗骂一句——   冯建就是个缺德带冒烟的坑比!   他才应该受到视频里那样的对待!   一个月后,老周总和周妈回了趟沪城,约他们四个吃顿午饭。   小周暮从还未见到爸妈的时候就给周榭打预防针:“哥哥,我要是走了,星星哥哥也会走的哦。”   周榭嘁了一声,身体力行地教了亲弟弟一句什么叫 “今时不同往日”。   “小羊。” 他扯着嗓子叫了一句。   江恒星从楼上探出头来:“干嘛?”   “说你爱我。”   江恒星笑骂道:“你发什么神经。”   周榭嘿了一声,“刚才你在床上可不是……”   话没说完,被江恒星兜头扔了一件 T 恤。   “当着孩子的面,瞎说什么呢!”   周榭扯下 T 恤,看了一眼,随后嘿嘿一声,对着小周暮晃了晃:“看见了吗?你星星哥哥连夏天的衣服都搬来了,他怎么可能会走。”   小周暮没想到这招不好用了,呆呆地看着自己亲哥,忽然想到了什么,嘴一撇,眼泪说掉就掉——   “星星哥哥,哥哥欺负我……”   江恒星蹬蹬蹬地从楼上跑下来,对着周榭的胳膊就是一巴掌:“你就知道欺负小暮……”   正文完。 番外一:谐星夫夫甜蜜日常   车尾气没了,百十来字吧,删干净了,没有停车场。   《海岛旅行》   “团建?”   江恒星眨眨眼,手中的茶杯悬停在胸口,仔细回想了一下,“是哦。”   群英集团有团建的传统,但因为前段时间的疫 \ 情,差不多中断了两届,今年形势已经基本稳定,看样子又要拾起老传统。   “想去哪?” 周榭把他手里的茶杯拿走,放到桌子上,顺手揽住了他的腰,“国外就先别想了,紧着国内的地方挑吧。”   江恒星懒散地靠在周榭身上,半眯着眼睛,把脑袋里几个想去的地方捋了一遍,然后提出了一个非常烂俗的建议——   “海岛,怎么样?”   他打了个哈欠,“沪城好冷啊,想去个暖和的地方。”   “冷?” 周榭的关注点歪得厉害,手上加了力道,把人往怀里按,“靠着我也冷?”   他胸膛宽阔肌肉结实,江恒星的半边脸贴在上面,能清晰地听见他沉稳的心跳,鲜活又踏实。   体温透过棉质衬衫传递到江恒星身上,暖意不间断地输送着,舒服得江恒星喟叹一声:“不冷,太暖了,大暖男周榭,周榭大暖男。”   周榭挑眉,手上加了力道,掐他腰上的软肉,“你叫我什么?”   江恒星被他掐到了痒痒肉,在他怀里一阵扑腾,笑嘻嘻地去推他的手,“别闹。”   周榭手上动作不停,软肉掐完了就去挠他的小腹。亲密接触一段时间后,周榭掌握了江恒星身上所有的敏 / 感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挠得江恒星毫无招架之力,咯咯咯咯笑得像只鹅,整个身体软成了一滩水。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 别挠了。”   “叫我什么?”   “周…… 啊,老公!…… 别挠了,我都叫了,你不讲……”   “没听见,大点声。”   “不…… 老公…… 啊哈哈你不……”   “没听见,大点声。”   “…… 老公,老公,老公我错了你别挠了……”   江恒星十分不明白,周榭这 “老公” 执念到底是从哪来的。   两个大老爷们,非得搞个异性恋的称呼干什么。   问题是叫老公也就罢了,既然他叫周榭老公,那周榭是不是也得叫他老公?   当他把这个想法跟周榭提出来后,当即被后者一记眼刀杀闭了嘴,不止如此,周榭还当场把他掉了个个儿,改成仰面朝天的姿势,冷笑着跟他说:“那你就睁眼看着,看我能不能叫你老公。”   江恒星:“……”   一周后,江恒星如愿坐到了前往海岛的飞机上。   乘客在陆陆续续的登机,都是群英的同事,就算不认识,也都混了个脸熟,视线相对时也能笑着点头打个招呼。   御前红人江大秘,全集团几乎没人不认识他,尤其他还坐在第一排,招呼声接连不断,搞得江恒星后悔不迭,早知道就听周榭的,陪他在休息室多等一会,晚点再上飞机。   想谁谁来,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来电人周榭。   江恒星调低了话筒音量,接起来,客客气气地叫了声 “周总”。   电话那头的周榭轻嗤一声,懒洋洋地问他:“你叫我什么?”   江恒星:“……” 都什么时候就不要纠结这个了好吧!   他别过头,面朝舷窗翻了个白眼,但语气还是很恭敬,“您登机了吗?有什么事需要我替您去处理的吗?”   周榭慢悠悠地说:“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   江恒星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听您安排。”   周榭:“你过来,我想你了。”   江恒星:“好的周总,我们下飞机后见。”   周榭:“……”   江恒星恨恨地挂了电话,心里暗骂一句老流氓,只见身边的座椅动了一下,有人坐下了。   江恒星关了屏幕,看向旁边,脸上一闪而过一丝诧异,随即友好地冲那人点点头:“杨总,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被周榭重金挖来做分公司设计总监的杨帆旭,他看了江恒星一眼,神色平静,“嗯。”   然后就没再说话。   江恒星也不是社交狂人,既然对方没有交谈的意思,那他也决定安安静静地休息,互不干扰地度过这一个半小时。   飞机尚未起飞,江恒星已经是昏昏欲睡。周榭这个老流氓,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精力,昨天折腾了他大半宿,今天一大清早还能爬起来收拾两人的行李。   别问为什么是周榭收拾行李,因为江恒星赖床。   俩人在一起之后,对外,江恒星是周榭的私人助理;对内,周榭把江恒星伺候的明明白白,简直宠成了个活爹。   江活爹这边都快睡过去了,就听身边的杨帆旭叫了他一声:“江秘。”   江恒星啪地一下睁开眼,带着浓浓的鼻音啊了一声,赶紧坐正了,“杨总,您叫我?”   杨帆旭转过头来看着他,表情有点复杂。   江恒星看着杨帆旭,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有点疑惑,“有事吗,杨总?”   “你…… 昨晚没休息好?”   江恒星微微一怔,没想到他要问这个,一想起昨晚的事他就脸红,颇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含糊地应下了。   杨帆旭看他的反应,脸色更差了。   “交朋友了?”   这话问得太直接,直接到温吞的江恒星都感觉受到了冒犯,他略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您……”   杨帆旭转回了头,眼皮微垂,语气淡淡,“没什么,年轻人注意点。”   “……”   江恒星这下连嘴角都扯不出来了,只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把头转了回去。   没头没脑地闹了这么一出,江恒星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能感觉的出杨帆旭不喜欢自己,但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没有交点的两个人,难道世界上真的有 “看不顺眼” 这一出?   带着一脑门子问号,江恒星下了飞机,在 vip 出口接了周榭,一起坐上了公司在当地租的旅行大巴。   群英没那么多规矩,内部风气也自由,不存在什么领导专车领导专座,除了大长腿怕坐不开的周榭自费升舱外,其他的高管都跟着普通员工一起坐了经济舱。   所以等江恒星把周榭接上大巴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坐好了,只给他俩留了第一排并排的两个位置。   江恒星看了眼有限的腿部空间,主动坐进了靠窗那一边,这样周榭最少有一条腿是自由的。   周榭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并被他哄得相当开心,当即大手一挥,给今晚的团餐又提了两个档次。   车上的人皆山呼万岁,周榭扯嘴笑着,把脚伸到里面,脚尖勾缠着江恒星的脚踝,眼神斜睨着江恒星,毫无避讳地跟他偷偷调情,脸上的表情赫然是 “来吧,跟朕一起享受这万民朝拜吧”。   一点淡红从耳下爬到脸颊,江恒星偷偷回瞪周榭,但嘴角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住。   机场到他们住的地方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上了车后,守着周榭,江恒星整个人都是放松的,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他睡过去也就算了,偏生他最近养出了个坏习惯,得枕着点什么东西才能睡。   于是他俩后座的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淡黄的毛茸茸的脑袋,慢慢地慢慢地,划到了周总的肩膀上。   结果周总只是低头看了看,一点要叫醒他的意思都没有。   不仅没有叫醒他,周总居然还稍微动弹了一下,像是调整了一下姿势,为了让他靠得更舒服。   众人:“……” 大气不敢出。 jpg   一个多小时后,大巴到即将到达目的地,领队开始高声叫醒昏昏欲睡的众人,提醒他们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江恒星被窸窸窣窣拿东西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睁开半只眼,下意识就要去摸手机,怎么摸都摸不到,不由得奇怪,咕哝一句:“老公,我手机呢?”   车里的声音一停。   周榭:“这儿呢。” 他把手机放到江恒星的手里,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醒醒,该下车选房间了。”   江恒星捏着手机:“喔……”   周榭:“想住哪?”   江恒星:“看海景……”   话到此戛然而止,江恒星像是被人扼住脖子一样干叫了一声,随即惊恐地看向后面——   整整一车人,有男有女,又老又少,有高管有职工,都,在,看,着,他。   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江恒星:“……”   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   不对啊!   他应该滚出银河系了啊!   车里陷入了诡异而尴尬的沉默,江恒星梗着脖子,僵硬地坐回位置上。   完了,他想,真的完了。   他不只把自己和周榭的关系公诸于众,他还暴露了周榭喜欢男人的事。   完了,他想,周榭一定会迁怒于他的。   完了,他想,周榭万一不能原谅他怎么办?   江恒星想死。   在数十个仿佛石化的人里面,唯一的 “活人” 周榭,无奈地挠了挠鬓角,嗤笑出声——   “见笑了各位,我爱人睡懵了。”   “大家下车吧,再不下车,就抢不到海景房了。”   (番外一完) 番外二 少女情怀总是诗   击剑运动员 VS 实习体育记者   时间线是二十年以后,那阵子谐星也到中年啦。   “本次出征里约,我们代表的不仅是台里,更代表了国家记者的形象,因此我提出几点要求……”   会议室的后门被悄悄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钻了进来,饱含歉意地对台上滔滔不绝的主任点了下头,准备在最后排找处空座坐下。   “佳音,来这。” 最后一排的孙维偷偷冲她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   江佳音猫腰摸过去,趁主任停下来喝茶的当口,偏头对孙维做了个口型——   谢啦。   孙维被她明亮的笑晃了一下,抿了抿嘴,颇不自在地挠挠头,嘿嘿了两声。   主任冗长乏味的发言足足持续了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江佳音坐在椅子上,又累又困又无聊,终于支撑不住,对一旁的孙维耳语:“我眯一会儿,帮我盯着点。”   孙维好奇道:“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累成这样?”   江佳音眼皮垂了垂,只说了一句 “一言难尽”,便悄悄低下了头,迷糊了过去。   孙维坐在一旁,看着她好看的侧脸,一时有点恍神。   江佳音一觉睡到会议结束,期间不知道被主任瞪了多少次,她都浑然不觉,她实在是太困了。   回家三天,她就在礼物的病床前守了三天,几乎没敢合眼。   礼物病了。   十九岁高龄的它,近几年身体情况愈发不好。即便周榭和江恒星请了最好的宠物医生照顾它,但也抵不过自然规律,它年纪太大了。   三天前,礼物突然不进食了,看情况很危急。江恒星知道礼物对于江佳音有多重要,便一个电话把远在京城实习的江佳音叫了回去。   江佳音在家陪了礼物三天,礼物也一直挣扎了三天,水米不进、仅靠营养液维持生命,却一直不肯咽气。   周榭、江恒星和江佳音都知道,它在等周暮。   但他们也知道,礼物等不来周暮。   早在一个月前,周暮就跟着国家队奔赴里约进行赛前准备,根本不可能在几天之内赶回来。况且,为了他的比赛状态,两个哥哥考虑许久,压根没把礼物病了的事告诉他。   礼物还是没能等到它心心念念的小主人,昨天晚上,在一家三口的陪同下,带着遗憾闭上了眼睛。   江佳音伤心欲绝,哭倒在哥哥的怀里,江恒星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发,哽咽着安慰她:“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但好在你回来了…… 等奥运会结束了,我们三个一起把周暮接回来,再一起来看礼物……”   礼物安眠在周家老别墅的后院,江佳音和周暮小时候经常在那里陪它玩球,现在它睡在阳光最充足的院角,旁边铺陈着满墙它最爱啃的蔷薇花。   江佳音处理好礼物的事就赶回了京城,两个哥哥也跟她一起,在京城转机,直飞里约。   周暮自从做了运动员,大大小小上百次比赛,只要不是太忙,两个哥哥几乎都会到场,也权当是度假散心了。   这次是周暮人生中的第二次奥运会,上次他代表加拿大队拿了个击剑项目的银牌,这次是他归化后首次亮相国际大赛,备受各方关注,压力可想而知。   冗长又无聊的出征动员会开完,江佳音跟着台里的数百名记者一起,登上了奔赴里约的包机。   一上飞机时,大家还很兴奋,兴致冲冲地谈论着本次奥运会的几大预爆点,什么乒乓球毫无悬念地完杀啦啦,什么花滑项目大突破啦,讨论得热火朝天。不知有谁说了句:“我看击剑有戏。” 成功吸引了江佳音的注意力。   江佳音的睡意一扫而光,竖起耳朵听他们的谈论。   “击剑项目一直是我国的短板,今年也够呛吧……”   “你不知道那个归化的运动员,叫什么…… 对,周暮,他可是前一届的亚军呀。”   “周暮,我天,现在谁还不知道他。前途无量的年轻击剑运动员,带着国际大赛的一众奖项归化祖国,这拳拳的爱国心,这满满的正能量,这帅帅的一张脸,啊!我爱他……”   江佳音:“……”   把一身鸡皮疙瘩扫下去,江佳音下意识地摸着脖子上的白玉平安扣,看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她和周暮,已经差不多两年未见了。   半年前,周暮放弃加拿大国籍选择归化,之前的十几年里,他一直留在加拿大,学习、实习、旅行、训练、比赛…… 大忙人一个,很少有回国的机会,两人一年能见一次面就算频繁了。   幼时朝夕相处两小无猜的绚烂时光,在漫长的岁月里,在无数的经历中,已经慢慢黯淡,化为心底淡淡的朱砂痣和朦胧的白月光。   成年后的唯一一次相见,竟已是相顾无言,唯有不咸不淡的几句寒暄,和欲言又止的关心问候。   但不管怎么说,周暮对于江佳音,一直是美好的代名词。江佳音握着平安扣,在睡过去之前,祈求周暮这次能得偿所愿,不负这么多年的辛苦。   记者楼里热闹得很。奥运会还没开始,大家的工作量也就没那么大。江佳音正和孙维一起,跟着他俩的师父驱车前往不远处的运动员聚集地。   他俩的师父是个专门采访田径类运动员的资深记者,今天约了田径名将秦晓岳进行赛前专访。   一行五人到了运动村,出示证件后被放了进去。江佳音虽说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她不敢乱看乱瞟,时刻提醒自己代表的是国家记者的形象,生怕被别的国家的记者耻笑了去。   她目不斜视地提着话筒和笔记本跟在师父后面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Excuse me。”   守在门口的江佳音下意识按了开门键,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高大的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Thanks……” 剩下的话被卡在嘴边,周暮脸上的表情变幻飞快,先是吃惊,后是不可置信,过了好久后才变成狂喜,“大福?”   江佳音也懵了,田径类和剑类宿舍压根不在一栋楼,她实在没想到在这会遇见周暮,虽然来之前她还在想,万一呢……   结果 “万一” 成真了,她真的在这里遇到了周暮。   “嗨。” 江佳音激动之际,却也一如既往地语塞了,她看着眼前高大帅气的男人,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可能是她的反应有点过于木讷和冷淡,周暮像是被噎了一下,但随即又兴冲冲地道:“你怎么在这?”   “采访。”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的同事,“跟着师父学习。”   周暮长长地喔了一声,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定了定神,转身看向江佳音的同事们,笑着打了个招呼:“各位好,我叫周暮,是大福的…… 朋友。”   “久仰啊,击剑新星。” 江佳音的师父伸出手去,周暮回握,不卑不亢地谦让了几句。   电梯很快到达预定的楼层,周暮看了眼楼层号,迈步走出了电梯。江佳音跟着师父最后出来,刚一出电梯,等在门口的周暮就凑上来,从她手里接过了电脑和话筒。   “嗯?” 江佳音不解地看着他。   “这么重,提得动吗?” 周暮边走边问。   跟着师父走在前面的孙维闻言,转过头来看了他俩一眼,眼神落在周暮的身上,周暮坦然回视,倒是把孙维看得莫名心虚,讪讪着转回了头。   周暮走在后面,眯起眼睛,盯着孙维的背影,若有所思。   “周暮?” 江佳音拉拉他的短袖,小声叫他。   “嗯?” 周暮回神,偏头看向她,眼神不自觉地温柔下去,视线落在她胸前的白玉平安扣上,心意一动:“还戴着呐。”   江佳音低头一看,一直贴身戴着的平安扣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 T 恤外面,周暮这一说,她想起来这块玉的来历,不由得脸上红了一片,随口嘟囔道:“懒得解了……”   “哦……” 周暮拉长了语调,转回了头看向前方,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扬了上去。   眼看着到了秦晓岳的房间门口,江佳音站定,从周暮手里抢过了家伙什。   “我要工作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周暮没动,低头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释然一笑:“好。”   他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却又被江佳音叫住了。   周暮有些期待地转身,江佳音大步走到他跟前,抬起头,很认真地跟他说:“…… 比赛前我们可能就见不到了,我想跟你说,你加油!我们永远支持你!”   周暮被她老土的加油方式逗得直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卷发,像小时候那样,笑着说:“这就完啦?”   江佳音啊了一声:“还有…… 噢,千万别受伤。”   “还有呢?” 周暮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已经很完美了,什么都别怕!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还有呢?”   “还有…… 赛后请你吃饭?”   “还有呢?”   “送你礼物?”   “还有呢?”   江佳音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无奈道:“…… 你还想要什么呀?”   周暮忽然倾身,一下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闻见了江佳音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水味,勾起唇角邪魅一笑,“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吗?”   江佳音:“…… 那…… 你想……”   “我想要大大大的福气。” 周暮低声说,“行吗?”   江佳音:“……”   是她想歪了吗?周暮这是在暗示她什么吗?   怔愣间,她感觉脖子上有点痒,低头一看,周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她脖子上的平安扣解了下来,然后直起了腰,手里提着平安扣在她跟前晃了晃,“说好了,这算信物。”   江佳音:“……”   怎么就…… 信物了?   这不早就是…… 信物了吗?   周暮最后揉了一把她的头发,颇为遗憾地看了眼手表:“走了,待会还有事。”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留江佳音一个人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久。   “佳音,话筒呢!” 孙维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江佳音回过神,赶紧提着家伙什小跑了过去。   采访完出来,江佳音顾不得别的,一路都在东张西望。虽说知道再看见周暮的希望很渺茫,但她还是想再试试。果然不出所料,一路上连个周暮的影子都没看到,江佳音不由得有些失落,耷拉着脑袋回了宿舍。   刚回宿舍,她就收到了江恒星发来的微信,问她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出来一起吃个晚饭。这次奥运会,不止两个哥哥来了,连周父周母都从加拿大赶过来了。   江佳音换衣服的时候还在想,她似乎已经有四五年没有见过周父周母了。打小老两口就特别喜欢她,尤其是周母,只要见着她,总是一口一个 “儿媳妇”,小时候她还能坦然接受这个称呼,但长大了以后,每当听见这个词,尤其是周暮还在跟前的时候,江佳音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实在是…… 太羞耻了。   还有就是,逢年过节及她的生日,周父周母不管在哪,都会提前把礼物寄到她家里,十几年如一日,这份喜爱,实在是太情深意重。   周榭开车,和江恒星一起在奥运宿舍外接了她,去往里约市里的一处西餐厅。   一进门,周父周母已经在等着了,一见到江佳音,老两口欢喜得不行,周母更是扑上来:“宝贝儿媳妇儿…… 来给妈妈抱抱,想死妈妈了。快来给妈妈看看,又漂……”   周母的话一顿,视线在江佳音的脖子上停留了片刻,忽然转头看向周父,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慌张很无措。   周榭在旁边,表情无奈,“先落座吧?”   周母一扬手:“等等。” 她看向江佳音,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福,是不是工作单位不让戴首饰呀,我看你这脖子上空荡荡的,想送你条项链,不知道……”   江佳音啊了一声,摸了摸纤细的脖子,想起下午周暮从她脖子上拿走平安扣的举动,又想起这个平安扣当初所代表的含义,脸不自觉就红了,嗫嚅着要说点什么,但思绪却跟不上,嘴唇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周母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明明就是少女怀春,一颗心顿时沉了底,喃喃着:“没什么没什么…… 不喜欢就算了,强求不来的……”   整整一顿饭,周母都有点魂不守舍的,弄得桌上的气压有点低,周榭搞不明白老母亲心里的弯弯绕,以为她是担心周暮,于是开口道:“周暮是个大人了,只要他努力了,不管什么结果我们都接受。”   周父老了,对儿子的关心也不像以前那样不肯宣之于口了,他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心态如何,这毕竟……”   江佳音看着周父,很认真地说:“周爸,周暮挺好的,我下午还见到他了。”   话音刚落,桌上的其他四个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周母更是脱口而出:“不是不让私下会面吗?”   江佳音点点头:“嗯,但我是去采访的路上遇到他的,我们说了几句话,我看他的心情挺不错,人也没有那么紧张。”   “你们…… 说话了?” 周母嘴里喃喃着,心里却在想,他们见面了,那儿子是不是就知道了大福把平安扣摘下来的事了?儿子对大福的心意那么明显,他要是知道大福没这层心思……   这几天该怎么过……   比赛又该怎么办……   万一他受了影响…… 这可是他的梦想啊!   可怜的周母,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心里认为会 “伤心欲绝” 的小儿子,此刻正在自己的宿舍,舒舒服服地躺在浴缸里泡澡,一只手提着大福的平安扣吊在眼前,一晃一悠一晃一荡,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回了宿舍,江佳音洗漱后躺在床上,摸着空荡荡的脖子,想起下午周暮的种种举动,心里酸酸胀胀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初中,那时候她和周暮只能在每年的寒假见上一面,两家亲家凑一起吃顿饭,饭桌上坐一起聊几句学习和爱好,就是他俩最大的交集。   她开始对 “儿媳妇” 这个称呼本能地排斥,尤其是周暮在边上坐着,且对这个称呼没有任何异议的时候。   每当她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周暮总能找话题把这茬岔过去,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隐隐地有些失落。她那时觉得,周暮似乎也不喜欢这个称呼。   多少年过去,周暮的突然亲近,让她回想起久远的往事,深夜扪心自问时,终于肯承认,那时不过是少女的羞赧和嘴硬罢了。   她很喜欢这个称呼,但她怕周暮不喜欢这个称呼,于是她得先表明自己的态度,哪怕这个态度与自己的心意差了正好一百八十度。   遮遮掩掩,在心里窖藏了十几年的心思在今天下午周暮似有若无的暧昧试探中突然爆发,如野火燎原,将那点掩耳盗铃的心思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她喜欢周暮,从小就喜欢。   小时候的喜欢,长大后的中意,自始至终,心里的那个人只有周暮。   不然她也不会把那个代表 “婚约” 的平安扣一直戴了那么多年。   入夜,江佳音心思深重,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无奈之下摸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起了朋友圈。   大都是些国内的朋友发的鸡零狗碎的日常,江佳音手指快速地往下滑,一目十行地看完,刚想关上屏幕,手指忽然一顿。   一个从未发过朋友圈的人在今晚居然发了条朋友圈,只写了两句话——   “今日见佳音,愿处处有佳音。”   江佳音顶着两只大黑眼圈进了师父的宿舍。一见她来,她师父就笑着对旁边的另一位记者道:“你要找的佳音,来了。”   “哟,真是漂亮。早就听说我们台来了位不输明星的美女记者,今天一见,传闻诚不我欺啊。”   江佳音被她夸得十分不好意思,连声道过奖,眼神望向自己师父,不知道一大清早叫她过来究竟有什么事。   “高主任想借调你去他们组。” 师父笑着说,“你这名字取得好哇,佳音佳音,在这大事的当口,谁不愿听见佳音啊?”   高主任也笑说道:“就借几天,田径组的比赛一开始就把你还回来,保证不抢田径组的佳音。”   江佳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着高主任去了隔壁组。   入组当天,她就被高主任带到了运动村,说是约了一位体坛新星,要进行一组采访。   等进了宿舍大楼,看见墙上明晃晃的 “剑类项目运动员宿舍” 时才堪堪反应过来,为何高主任非得把她要进组。   果然,当周暮拉开门,看见宿舍外站着的江佳音时,眼神立刻亮了起来。高主任顺势再添一把火,添油加醋地介绍了江佳音的大名,把她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简直就是福星临世。江佳音坐在床旁的沙发上,看都不敢看一直微笑看着她的周暮,一张脸红到了耳根。   尤其是,高主任还特意强调了周暮昨晚发的朋友圈,“你说愿处处有佳音,佳音这不就来了。”   江佳音:“……”   周暮噗嗤一声笑出来,连连点头:“您说的对,佳音天天见。”   江佳音:“……”   好不容易熬到正式采访开始,江佳音站在监控器上盯着屏幕里的周暮,乍一看上去一脸的严肃认真,但实际上内心的思绪早就已经飞到天上去,注意力全在周暮那张脸上。   采访到尾声,高主任笑着问周暮,对这次比赛有信心吗?   周暮微微一哂,视线越过高主任,定定地看向躲在摄像后面的大福,一字一句道:“当然,我是个从小就有大福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江佳音被高主任带着,逛遍了剑类、马术类、球类运动员的宿舍,每到一处新的地方,高主任就把她推出来,神神叨叨地说什么 “送佳音”,把江佳音搞得哭笑不得。   她忙着采访、写稿子、学剪视频,周暮忙着训练,直到比赛前夕,两人再没见过。   击剑八进四比赛的前一天晚上,江佳音躺在宿舍床上刷周暮比赛的视频,都是他粉丝整理出来的他在各项世界大赛上的比赛集锦,正看得起劲,微信上突然收到一条消息,点进去一看,居然是正主。   周暮:明天就要比赛了,不知道今晚能否再见佳音?   江佳音看着聊天窗口,一颗心紧张得像是要跳出来。   回什么呢……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打几个字复又删掉,来来回回,最后鼓起勇气回了个:“佳音一直在。”   很快,对方回了个玫瑰,还有一条语音。   江佳音小心翼翼地点开,周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又低又哑,在深夜中魅惑极了:“有点累,需要充电。”   江佳音把语音听了好几遍,咬着唇打了几个字:“怎么充?”   对方回的还是语音:“看窗外。”   江佳音一愣,赶紧扑到窗前,却发现记者楼下空无一人,只有不远处停了一辆商务车。她不由得有些失望,以为周暮骗她,就在这时,那辆商务车晃了两下车灯,周暮的语音又来了:“车牌号 357,下来。”   江佳音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跑下楼的,只知道快到大门口时,捏着手机的手心里全是汗。   当她走到商务车面前,犹豫了一下,想敲一下车窗时,副驾驶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影跳了下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个人就铺天盖地地拥住了她。   江佳音:“……”   她的脑袋懵了一瞬,但随即又被甜蜜覆盖。   他们认识了近二十年,大大小小的拥抱不计其数,有安慰的,有久别重逢的,有道别的,还有玩闹的,但江佳音知道,今晚这个拥抱,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最起码对她来说,完全不一样。   周暮抱着江佳音,一双手臂越收越紧,仿佛怕她跑了一样。   江佳音怔愣片刻后,犹豫着抬起了手,轻轻地抱住了周暮的腰。   周暮做了多年运动员,肩宽腰窄,肌肉线条流畅又充满力量,江佳音不得不承认,这手感是真的特别好。   她被抱在周暮的怀里,耳朵正好贴在他的胸口,能听得见他宽阔的胸膛下有力的心跳,此刻也比平时跳得快了些。   “咳咳。” 商务车里传出来一声男人的低咳。   江佳音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慌忙从周暮的怀里挣脱出来,周暮却收紧了力道,怎么也不放她。   仿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周暮安慰道:“没事,是我教练。”   江佳音稍稍放下心来,随即又想起来:“你们不是…… 不是不让私下跑出来吗?”   周暮抱着她,嗯了一声:“我跟他说,再不见你我就疯了。让他自己看着办。”   江佳音:“……”   仿佛听见了他们在说什么,车里的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再次听见他的声音,周暮抬起手腕看了眼表,随即把头埋进江佳音的头发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充电完成,我得走了。”   江佳音:“……”   身上骤然一空,周暮放开了她。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说了一句:“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加油!”   周暮最后摸了一把她的头发,转身上了副驾驶。   车窗降下,周暮探出头来:“你回宿舍吧,我看着你进楼。别回头,要不然我舍不得走。”   江佳音看着他,鼻头莫名地就酸了,看了眼他身后一脸焦急的教练,一咬牙,转身就往大门走去,一双手捏得紧紧的,强迫自己不要回头。   刚踏上大门的台阶,发动机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那辆商务车打了个弯,走了。   江佳音赶紧回头,却只能看见深夜中疾驰向前的一缕车尾灯。   等彻底看不见车子了,江佳音低着头往回走,手机一响,周暮又发来一条微信。   周暮:大福,我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喜欢你?   周暮:但我相信,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   周暮: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我也终于看清了你的心思,我心里真的很欢喜。   周暮:大福,等比赛结束后,我们换一种相处模式吧,我要追你。   半晌,见江佳音许久没有回复,周暮又补充了句:“行吗?”   江佳音坐在床上,一颗心像是被泡在滚烫的蜂蜜里,又疼又甜,眼泪不自觉地蓄满了眼眶,啜泣着回了句:“行。”   八进四预选赛很快结束,周暮毫无悬念地晋了级。   四进二比赛的前一天晚上,周暮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又带着顶着一张臭脸的教练赶到了江佳音的楼下。   这次的充电方式更加过分,周暮在松开江佳音时,在她的嘴上轻轻啄了一下。   “这是余外的鼓励,毕竟四进二嘛,得更加把劲儿。”   江佳音:“……”   教练:“…… 哼。”   金牌争夺战前一晚,周暮在 “教目睽睽” 之下,带江佳音一起体会了法式深吻的滋味,结束后不忘再呈上早就变好的蹩脚理由——   “金牌争夺战嘛,得充满电才行。”   金牌争夺战当天,江佳音什么工作的心思都没有了,恰巧当天的报道任务不重,她索性请了假,从黄牛那里高价买了票,坐在观众席上看周暮比赛。   她坐在最后一排,远远地看见周父周母还有周榭江恒星两口子坐在 VIP 席上,跟她一起,为周暮加油打气。   比赛开始了,江佳音看着胶着的比赛局势,几乎坐立不住,场上比分一直咬得很紧,周暮以 9-7 的微弱优势暂时领先,但随即又被对手迎头赶上。   眼看着就要到了赛点,江佳音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就见电光火石中,周暮剑闪入电,一剑封喉,直接得分!   “赢了!”   “周暮赢了!”   “又一枚金牌!”   观众席上沸腾了,五星红旗被高高扬起,周暮身披国旗,被教练拉着在场上狂跑了一圈。   他的脸上带着汗,头发也被压乱了,但江佳音觉着,这是他人生中最好看的时候。   周暮在 vip 观众席前停了下来,他看见了自己的父母和两个哥哥,但他没看见江佳音。   周父周母和江恒星激动得热泪盈眶,连一向对他严肃的周榭都红了眼眶,周暮笑着冲他们挥挥手,眼神却在观众席里不断地穿梭。   江佳音知道周暮是在找她,她赶紧站起来,却苦于个子太矮被前面的人挡得死死的,情急之下,她灵光一闪,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记者证,拿在手里不断狂舞:“周暮,我在这!”   很快便到了领奖环节。   周暮在万众瞩目中站上了最高领奖台,金牌挂在脖子上那一刻,他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欢呼声、喝彩声响彻击剑馆,周暮放下了金牌,从衣领里掏出一枚小小的吊坠,低头看了片刻,抬起头,拿着它,冲着江佳音所在的方向晃了晃。   国歌即将响起,周暮转身,庄严面向国旗,手里握着花和金牌,还有江佳音的平安扣。   责任、爱情一肩挑起,不负梦想、不负你。   赛后采访,高主任夸周暮:“你今年才 22 岁,这是你的第二届奥运会,前途无量!”   周暮啊了一声:“对,我今年已经 22 岁了。”   高主任:“但其实这对于击剑运动员来说是正当年。”   周暮:“在我国,22 岁的男人就可以领结婚证了。”   高主任:“…… 啊,是这样,你刚拿了金牌,可以……”   周暮转身,兴冲冲地对观众席上的江佳音挥手:“大福,我们还谈什么恋爱啊,直接结婚吧!”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www.qisuwang.com